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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困         

鱼困

作者:周薇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1600 更新时间:2009/10/27 20:37:50
 



     杀人的愿望是我生命中的一个常数。是最永恒的一个常数。

    我的生活并不存在。从来就没有中心。没有路,没有线条。

    我始终是这样,在边缘,始终

                       ----玛格丽特·杜拉斯



    许慧的一生可以用三句话来形容(插述):忍受活着。期待死亡。死亡。但她的故事不仅仅用三行来叙说。在这三行或者三句话之间,是一个正常的人,从出生到死亡,几十年的光阴所浓缩的。千篇一律的总结。

    许慧最开始的欲望来自一条鱼。有一天,在一个特定的地方。她看了一则关于鱼的狡黠的典故。是说:鱼,一直充当被钓者的形象。所以,人们总是洋洋自得地同情它。但是,人从未想过,是鱼的诱惑,把人们钓到了岸边。鱼,是欲望的物化。

    从那一天起,许慧开始疯狂的崇拜起鱼来。她回想自己短暂而无限漫长的前半生,惊觉鱼始终贯穿在她的生命之线上,隐晦地浮现于她记忆之上。在她的世界里。鱼早已出现。暗示。并且主宰了她的航线。是她自己一直没有领会过来罢了。从那一刻起,许慧常常梦见自己片甲不着地在水中游弋,姿势优美。尽管她从未曾真正意义上的融入过或者说完全融入过水中。尽管许慧疯狂地崇拜并且暗恋(从一种心态上)着鱼。可是,仍然影响不了她吃鱼的心情。她常常为吃一条鱼。为一种吃鱼的艺术。花上好几个钟头。而她自己从未去想过:是否该停止这种崇拜与最终毁灭集一身的行为?

    说道崇拜。许慧有一种疯狂的逻辑。

在她的世界里。崇拜,是一种最为虔诚的顶膜。但在一度地顶膜之后,许慧通常会亲自把她也许一秒钟之前还在顶膜的东西毁灭。

    似乎唯有毁灭。是的,彻底的毁灭。才是最真诚最高状态的崇拜。

    

    许慧这样崇拜神,却被寺院拒绝。

    崇拜一切,却被形式拒绝。



    许慧认识吴暄。或者说。她之所以要去认识吴暄这个人。只是基于对环境的一种顺从,对家庭的一种顺从。

    困难,并不像弹簧,也并非你弱他就强。

    许慧曾在一种敌对的心情支配下,与周遭的敌对,与父母的反抗。到最后撞得她七荤八素,满身伤口。

    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许慧学会了依顺,学会了承受,学会了对于周围的一切人和事负上责任。

    

    许慧坐在去见吴暄的汽车上,人很多。在她的旁边是一个小女生。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边抖着脚,一边肆无忌惮地吹着泡泡糖。

    啪......啪......啪......

    无休无止的声音,折磨着,撕咬着,锉磨着许慧的耳朵、神经。

    红灯。车不紧不慢地停了下来。

    一家音像店,正在放蔡琴的CD。这个女人沙暗的的嗓音,华贵、忧郁地拈磨着人的低落的心情,又轻轻拂过眼睛。

    ......啪......啪......啪......

    许慧突然很烦躁。关于这么一个天气,这么些人,这些烦杂的声音,是对她自诩的耐心的考验。是对她的折磨和讽刺。

    她几乎是逃下了车,可是,她仍然摆脱不了那种吹泡泡糖的声音。

    那女孩子跟着她下了车,走在前面。



许慧一生中从未有此刻般这么恨过一个人,恨她的一切,青春、廉价的衣服、故作潇洒的姿势,甚至那极有弹性的屁股。一切一切。许慧跟在她后面,一脚一脚踩在瓦片上,心中很想冲上去,打她、骂她、甚至杀了这个女孩子。



抓住她的头发,用锋利的刀刃划过她脖子上的血管。而在许慧包中,的确,有一片刀刃。她被自己这疯狂的念头弄得要发狂,可步子仍不紧不慢地跟着那个女孩子。

这种莫名其妙的仇恨,在那个女孩子走进一堆放满了玻璃、镜片的小路后消失。许慧的潜意识里有些怕那些玻璃碎片。所以,她用那种豹子跟丢了猎物的目光,留恋而贪婪地目送,这个阴性猎物毫不知情地走远。



    吴暄是研究犯罪心理学的。在许慧看到他的第一眼,觉得这个人,相亲,还穿着表明自己身份的那套制服,故作得有些可爱。

    按许慧的本意是见了面,就想走的。可是,介绍人一直在陈述他和她的历史。而就她本人来说,必须听着,呆下去,以便回去以后向父母汇报一切。

    与其说,最后许慧与吴暄的谈话是无话找话。倒不如说,许慧对吴暄为之服务的那套衣服产生了空前的兴趣。

    许慧询问了关于犯人、罪与一切。

    吴暄的回答很合她心意:一切罪与罚是成比例增长的。(但一个人的罪由谁来定夺呢?)

    一切符合逻辑。

    符合一切人的逻辑。(许慧除外)

    是吴暄先提出要走的,大家正好就这么一拍两散。

许慧一边谦驯地走着,温文尔雅,不紧不慢地陪着吴暄走出茶馆那短短的通道,一边保持,尽力保持那温和的木楚的笑容,这使得她不得不再次紧咬牙根。牵动嘴角。微笑。再度微笑。

    

    直到目送吴暄与那个介绍人走远之后,许慧才长长吁了一口气,放松了已经僵硬的表情。



    时间还那么早,太阳还那么大,天还那么蓝。

    

    我该去何处呢?许慧有一种茫然的感觉。她扪心自问。

    却什么也没问出来。



    许慧有抽一只烟的冲动,可她在包里没找到任何一支烟。没有。完全没有。她笑笑。开始缓步向前。

    父母以为,她会和吴暄在一起吃了晚饭,再玩到很晚才会回家。(这是一种常情常理,无论有没有感情(感觉),但,这是一种规则,必须遵守和遵从,必须服从的规则)所以,他们很放心地叮咛着许慧:多穿点衣服,夜里凉着了。

    所以,许慧是不会乖乖回家的。太寂寞了。那么大的房间。一旦许慧关上门。拉上窗帘。四周像坟墓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点光线也没有。一点色彩也没有。

许慧常常在房间里,打开音响,让房间里充斥满声音。但她无法克服的是,当她低头时,她总觉得有什么从她视线边缘飞快地掠过,掠过,庞大的快速的一瞬间地掠过,却使她有一种被偷窥的感觉。



    许慧最终坐在公园的石凳上时,她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巨大的悲伤。而此时,钟楼的钟声,一声比一声更冰凉。

    她想着自己,以及自己以后的命运。

    难道,我,真的,将会与这个男人在一起生活几十年吗?

许慧的生活被父母安排得很好,她读书几年,从未离开过父母身边一步。读书之后,按父母的意愿选择了一个工作。现在,她将再次按照他们的意愿去相亲,嫁人。一切现实中的和谐、美满、圆满的人生。

    那么我自己呢?在我内心深处。只仅仅希望一份安定、稳定的家庭么?这个男人,是现实中唯一可嫁的男人,可以让我摆脱父母桎梏的另一个笼子,就为了这一点,我就必须去面对他吗?接受他吗?

    我在哪?这么多年躲在卑微、顺从面具之后的我在哪?

许慧闭上眼,无力地挥了一下手,拿出了刚买的那包“茶花”。在无法继续



想下去的时候,就不要再去想,也不要去想,只要去做就对了。

    在许慧答应与吴暄见面之后,妈的忧虑的抱怨少了许多,反而多了许多担心:你看你,皮肤、长相、学历、那一样比得上别人?不要再让妈操心了。如果合适,就定下来,早点结婚,我就放心了。哪怕以后你们离婚也好,还是什么也好,也不再管你,你那性格,也没人受得了!

    母亲的话,许慧早已能够背诵。是的,这是事实,是事实,血淋淋地撕裂着她的心。

    她爱她的父母,可同时又带着一种古怪的、不被重视的恨,许慧常常激怒她的父亲,只因为他曾拿刀扬言要砍死她。她渴望死在父母刀下,渴望感觉到刀刃砍入骨头时那种尖利阻制的感觉,渴望听到自己的尖叫,渴望流血,渴望刀深陷肉中的感觉,渴望痛,渴望死亡,渴望死亡随之而来的恐惧、颤抖以及哀号。

    她渴望死亡,完整的形式、步骤和支离破碎的、扭曲的肉体。



    杜澜就是在许慧深深吸最后一口烟时出现的。

许慧,是你么?他有些不敢肯定。(这个面容苍老、憔悴,这个抽烟抽得肆无忌惮的女人,是那个曾经快乐的女孩子吗?)



    许慧睁开眼,有些惊慌得不知所措地盯住眼前这个男人,还未能从思绪中浮到现实上来。

    我是杜澜,你忘了么?杜澜?!

    杜澜,许慧眼睛迷离了起来,杜澜,杜澜啊!

    (怎么能够忘记?怎么能够忘记!那一个夜晚,在她生日后的第26天,在她毫无节制的酒醉毫无节制的语言之后,她一直暗暗喜欢又有些排斥的杜澜,把她一个人留在街心,她在街心,人来人往,车来车去的街心,她望着街心,一个人哭得昏天黑地,任由风像吹落叶一样,把她的心吹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怎么能忘啊?一切一切的文字、语言和泪水。

    为什么?他总是在她绝望以后才到来?)



    许慧,在见杜澜之后,忽然有一种冲动。毁灭她在杜澜心目中的形象的冲动,毁灭掉她几年前苦心遗留在他心目中,那个纯洁、懂事而完美的许慧。那只是幻象。

    真正的许慧在这里。在他面前。(却不曾落在他眼中)

    狂妄自大、虚伪、自卑、抽烟、喝酒、堕落。为什么我会伪装得如此矫情呢?许慧有一种悲壮的心酸。



    他们进了一家很小很简陋(简单)、客源稀少的咖啡厅,两个人(或者只是许慧一个人)深深的长久地打量彼此,想要把对方印在自己的心里、眼里,去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记忆中的人复活才是关键。坐着的只是两具肉体。

    沉默,除了音乐与门边吊的风铃声,服务小姐知趣地站在门外去。一时之间,谁也不知怎么开口。

许慧,抽出一支烟来,深深吸了一口烟。却被香烟迷朦了眼睛,她捂住眼睛。(很少有抽烟的人笨得让烟伤了眼,许慧却总是这样不懂得,包括一支烟)

    杜澜清了清嗓子:许慧,这几年还好吗?

    好?不好?怎么区分?许慧笑得很轻蔑,她意识到这一点,马上又说到:其实,好与坏都是一个样子,我过得既不好也不坏,每一天都在重复着昨天,这样重复过来,我实际上只活了一天。

    你还是老样子。没变。只是多了些忧郁。

    没有,我很好。但你应该认为我变坏了,今晚我整整喝了三瓶玫瑰香酒呢!三瓶!!你见过女人喝酒像我这样没风度吗?我像是见不得酒杯里有酒一样,总想喝光它!光!!喝光!!

    不,杜澜有些动容:只要你开心就好,我觉得你很不高兴。

许慧有些感动,她渴望温情,她却很排斥这种温情,至少在她是这样,她



啜了一口咖啡,把杯子握在手心把玩。

    告诉我,你这几年都干了些什么?许慧问道。

    下岗了,去青海折腾了几年,没有寻找到财富,也没败得一塌涂地,刚好与走之前差不多。只是多了胡子、皱纹以及一张老脸皮。杜澜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么?你呢?过得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许慧平摊了手,看着手背的指环,散漫地说到:上班、下班、回家。

    你......结婚了?杜澜也盯着那只手,向四周张开的手指构成一个拒绝的手势。那枚指环亮得足以让他的心里闪过一丝沉重。

    哦,没有,这戒指是我20岁时,我妈给我送的,怎么多年了,一直套着我,取了反而不太习惯了。不过,也许快了。就这几年吧!总归要嫁的。许慧盯着杜澜身后,那面白色的墙,还是墙里面的白。她就那么盯着,忘记了杜澜在跟她说着什么。

其实,许慧突然说道:这是一个很庸俗的烦恼,一个很庸俗的故事。没什么好说的,我妈告诉我,我这张网总归要捉一条鱼的。于是,为了证明我这张网没有破,我就要去网鱼。普通,毫无更高尚或者更深刻的痛苦可言。



    当......当......

    钟声响起,早已空了的杯子,许慧涌起微微的一丝醉意。

    他们结了帐,走入夜幕中。

夜是多么地美好、美妙,可以掩住人的脸,掩住人的表情,只剩下眼睛在夜色中,多么地明亮。

(许慧这样的女人是绝对杀不了人的)



一路上,他们都在沉默,两个人都意识到将会发生一些什么。是什么呢?结局如何?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家门,已近在眼前。许慧有些遗憾。

杜澜突然停了下来。许慧的心中不知为什么,又升腾起一种无可言喻的希望。

许慧,能再走走么?我想与你谈一谈。杜澜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许慧没有说话,她眯眯眼睛,闪过一丝碧绿的磷光,很快地就恢复了那慵懒的神态。

许慧,你说我们认识了几年了?

四年八个月零一天。许慧脱口而出。

四年多了。两个人都不再开口。四年了,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一分一分,一秒一秒,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回忆,多少泪水。仿佛又回到了那风雨飘摇、青春而又苦涩的时代。

(四年前,当许慧第一次认识杜澜。一个快乐、开朗的男孩,他们总有谈不完的话题。甚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为着什么,许慧变得害怕单独地面对杜澜。她总感觉一种慌张,这与她平日的稳重大为不同。她痛恨这种感觉,痛恨自己对一个人不自然流露出来的依赖,也不习惯。

于是,疏远是必然的。

她无法甚至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心,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谈起杜澜的人,没有人,没有一个人看出来、觉察到,她伪装得是那么的好。

这样的结果是,在一个又一个难眠的深夜,杜澜平静而冷静的面容在许慧心中,像木刻一样,一遍一遍被许慧深刻在最隐秘的角落。

一直到许慧有一次酒醉后,无法承受的折磨逼迫她对杜澜说出了一切。可是。一切又有些什么呢?到最后,她仍然没有说出我爱你这三个简单的字。

杜澜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许慧早已忘记。

唯一刻骨铭心的是:他沉默地离去的背影,越走越远,只剩许慧一个人哭倒在街心。

许慧从此收起了自己的心肠,认认真真地把杜澜当作是朋友。

这样一直持续到两年前,在杜澜唯一的一次喝醉之后,他才一个字一个字



地告诉许慧:许慧,其实我一直喜欢你。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对你的感情发生了偏差,我把你当成了最好的朋友。我无法再接受你从我的朋友变成恋人。许慧。许慧。对不起!!

一个字一个字,如刀刻般回响在许慧耳边。她惊讶于他能在两年中隐瞒这么多,也感觉到自己的绝望。深深的绝望。一种让人无法动弹的绝望与痛苦。

那一夜,许慧没有哭。她表现得极度理智与从容。她抱住杜澜,伏在他的胸口,看着他深深的眼,紧抿的唇,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既然你给不了我一生,就给我一个晚上的美丽吧!我从未奢求过与你一生一世,我只要一夜而已!



但是杜澜是一个坚强的人,许慧也是。所以,他们之间什么也未曾发生。也不可能发生。你见过一朵花在冰雪中开放吗?没有!!你见过一支火柴燃烧在水中吗?也没有!!!许慧,始终没能爱上杜澜!!

从此,许慧再也没有见到过杜澜这个人。)

    明明她爱他,也知道他对她的爱。可是,她总是没有太多太大的把握去肯定他的爱,她无法相信他,也无法去证明自己的爱。在不再相见的日子,她感觉这份爱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而逐渐模糊,变得风清云淡。什么都是可以忘记的啊!



这就是许慧与杜澜的故事,没有开始没的结尾甚至没有故事的故事。 

却让许慧在一次次午夜的回忆中深深地遗憾与痛苦。



杜澜停住了脚步,看着许慧,明亮的眼光看得许慧又有些心慌。她佯装去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把眼光投入了茫茫的夜色中。

许慧。杜澜依旧是平静的面容平静的表情平静的语调(从来没有见过他有其他的态度,许慧暗暗在想)许慧,你在听我说吗?

什么?许慧从思绪中再一次浮出水面,月光下她觉得自己很妖娆。



许慧,我想改正两年前那个错误。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愿意吗?杜澜的语气中依然没有一丝焦虑。

是这句话。是了。许慧终于听见了这句话。这句她曾经期盼了一个白天一个黑夜无数个白天黑夜的话。可是。她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欣喜若狂的样子。

不!不是这个样子的!许慧皱起眉头。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哪里出了错呢?许慧觉得这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没有兴奋没有紧张的盼望和心跳没有温情,象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划过自己身上的病毒一样,尽管盼望已久,但却难以接受。象怀孕刚刚一个月的女人被告知明天就要生产一样,尽管都是同样的目的,却省略了一切过程。

许慧感觉自己为了这句话,等了太久了。当今天她终于等到时,已没有了当初的激情。

不,不。许慧脱口而出:不可能。我不要。

杜澜有些惊诧:为什么?你不是一直盼望一个奇迹吗?我给了你一个奇迹!你为什么要拒绝我?

惊诧!仅仅只是惊诧!!仅仅只是一种变相的同情和怜悯而已!!!许慧观察着杜澜,奇怪自己在此刻居然还在想这些。但她要给杜澜一个答案:现实,触一发而全局动的局面,我的软弱,你,以及我的各种原因。

但是,在许慧心中,却有一个人在凄然地摇头:不!不!不是这个样子--不是这样的!!

许慧有些恨自己的不坚强。

她振作了一切精神。面向平静的杜澜用同样平静的神气、语调缓慢地说到:是因为你到来之前,我就已经死了!我恪守一个死人对社会的责任!因为,在你爱我之前,我早已不再爱你!因为,我害怕!付出一切努力,到最后仍然一切成空!就像你害怕受伤而拒绝一切外在的形式和我的感情!

杜澜不再要求她,只是无奈地笑笑,说:慧,这是我第一次请求你,也是唯一的一次请求你,我请求你与我在一起。可是你拒绝了。以后,我仍是你最好和最后的朋友。但是,我永远不会再提起这件事。



这和我的态度与回答有什么关系呢?许慧嘲弄地想到。这只是一种推卸责任的暗示罢了。他的良心轻松,我的也是。



突然之间,许慧有着一种莫名的烦躁。她点燃一只烟。吸着。吐出一股长长的烟雾。长长的,缭绕,徘徊。她有一种不再想说的空。对杜澜的爱,一寸寸地燃烧、熄灭,变成烟雾、烟灰,飞远。



杜澜,也不再说什么,摸摸许慧的头发,与她一道沉默!

这么黑的天,这么静的夜,这么沉滞的气氛。许慧感觉有种陌生的让她紧张和害怕的东西。她很紧张,手、脚发凉,颤抖。

她觉得这个时候,无论自己说或不说,无论说些什么,无论做些什么,无论抽烟或不抽烟,哭泣、微笑或是呆滞地望向虚空,都对杜澜形成一种暗示(或诱惑)。她讨厌这个样子,被别人和自己猜测、注视。

她记得有篇小说曾写道:当谈话无法再进行时,就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她一方面害怕有什么再发生,不被人为,至少不被她所控制地发生;另一方面,她却因为某种焦虑、等待的恐惧而盼望能快点经过、发生、结束。

就像一个梦一样,当它美得太不真实时,人们就会习惯醒来。



不要。不要。我现在知道鱼在水中说什么了。许慧在一个惊悸地颤抖之后,眼光明亮/呆滞地望向前方。

不要,不要,不要钓与被钓,不要水,不要欲望,不要被鱼的外表迷惑,不要相信,不要爱......但是,倒底你不要什么呢?许慧喃喃自语着。

杜澜似乎深知许慧这种不由自主滑入思绪深海的,无视于人存在的情形。他不作一声。眼光盯向前方。

只有许慧知道,(尽管她并未与他对视,思维也不在此,可她仍然会知道/感觉自己身边发生的任何细节)他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在观察着她,想从她的形为或者语气中,找出一点她爱他的余迹。可是她波澜不惊的表情下掩盖的心,



如果她不说的话,谁的慧眼才能真正看穿呢? 

她善于隐藏。正如,她给人的印象是很开朗,爱说爱笑。可是,没有一句话是她内心的声音。所以,这么多年了!她的灵魂才能和她的肉体相安无事。

可是。现在。她完全不能再顾及他。她看见从河面因寒冷而升起的水气,在半空中纠结成一尾鱼的形状,巨大、妖娆,它不停地对她笑着,露出白生生的牙,像是同伴对同伴的一种感应和召唤。

不。原来,你们是不要我!!许慧在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已没有更多的气力。眼前的一切幻像都消失了。

许慧感觉风一阵冷过一阵。



我们走了吧。两个人同时说出了这一句话。对视,然后是彼此心知肚明地一笑。对于今夜的即将结束的故事有种解脱后的轻松与放任。

他们循着来路退回。却彼此亲密。

手拉着手。许慧把头轻轻依靠在杜澜的肩头。感觉一种甜蜜的痛楚。以及,一种即将永别的轻松和一种永不妥协的后悔。

她想起多年前,她和杜澜之间那个唯一的吻。在当时她始终无法陶醉(深陷)其中。她在想:唇形很薄的人是属于理智型的人。所以,杜澜是那种让她敬佩的人,但她始终无法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杜澜身上。她也许可以在她的这一生中,不为人知的永远的爱他。但是,当她面对他时,她无法释放出更多更浓热的热情。面对他的理智,她只能成为一块永远不会溶化的坚冰。尽管,她的心......但是,她的心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一个人的心是可以用很多东西克服的。如果别人能够,那么她也可以。



许慧有一点哀伤。在她的生命中,她又将毁灭一件珍品。而她自己已所剩无多了。



许慧回到家中时,已经很晚了。可是,父母并没有因此而说什么。



她很快地洗漱上床。入睡前,她有一点悲伤。

这一夜,许慧睡得很沉。



......

七月十五日,阴历。天气阴沉沉地在逼一场大雨。

这一天,传说中是开鬼门的日子。俗语常说:七月半,鬼乱串。

一般的人家,在夜里七点钟左右,会在河堤上为死去的家人烧纸、纸钱以及按阳世的人们所理解的一样在阴世所必须的物品,如豪宅、衣服等等。然后整晚呆在家中,哪儿也不去。这一天是属于亡灵的的节日。

这一天晚上的情景,是非常美丽的。香烛一字形排开,一家挨着一家,一片接着一片,与河水相映成辉,宛如一条在河堤上徘徊的红色长龙。

许慧常常爱看这些燃烧在夜中的火光,不明亮不耀眼,却温和得足以教人心痛。



吴暄已好几天没有打电话了。除了他需要许慧在他的朋友面前以一种装饰品的形象出现时(男人,某种程度上,需要女人,满足他们的虚荣,正如需要皮带、手表一样必须),或者当他感觉极度无聊时,他会给许慧打电话,说一番情绪性的报怨的话,然后等待许慧用她一贯低沉的嗓音安慰他,或者他会直接告诉她:我在XX地方,你马上过来吧!

平时,许慧是很难得接到他的电话的。见一面就更别提了。 

但,他是许慧唯一可能,必须去爱的结婚对象。

所以,许慧傲慢的脾气在他面前,收敛了许多,有许多的不屑与不满,许慧也隐忍着不说。她总有一种心理:总有一天,所有的都会从头清算的。

在母亲的催促与监督下,许慧给吴暄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那头,他非常礼貌地邀请许慧到他家里去玩。但,语气里有太多地言不由衷。

许慧客气了一下,被母亲拉了拉衣服,于是,她也不再推辞。约定好,七点钟,吴暄在他家楼下等她。挂上电话,许慧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说:妈,今



天七月半,不是全家要去烧纸吗?我不去吗?

妈笑逐颜开,一改开始哭泣、抱怨的模样,说道:无所谓的,你去不去无所谓。重要的是你的终身大事。快去洗一下脸,化化妆,换件衣服。



原来。是无所谓的!许慧心中有种洞然一切的光明。当一件大事碰见另一件大事时,它就会变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原来如此!

许慧,今天才觉得,自己笨得可怜!



吴暄的家简单,有些杂乱,又有些整洁,明显带有人为的因素。从整体上来看,很平静、整洁,可是,总有一些细小的东西从一些角落露出头来。

许慧无聊地坐着。看来,她不仅仅是打扰了吴暄。

因为她在此的缘故,吴暄以及其他三个人,都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聊天、看电视广告。卧房中的那张麻将桌下,一个伍万,正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吴暄,带有一种明显的热忱热络地殷勤地为许慧倒水。他曾经暗示过许慧(很久以前,他暗示了许多),如果他能为一个女人亲自端茶倒水的话,就代表了他对她的感情。

他,是一个老实的人!



吴暄的朋友们,谈得很热闹,偶尔也同许慧说几句。许慧除了在必须应酬时,转面面对他们外,多数时候,她的眼睛一直紧盯着电视荧幕。

又有人敲门,因为又来了一个人,吴暄的几个朋友继续开始打麻将,只不过,把战场转到了另一个房间,气氛空前的活跃。而这边,却更加冷清。

由于声音太杂乱,在吴暄干涉未果的情况下,许慧和吴暄搬到他的卧房中,继续聊天。



许慧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吴暄的问题,听着他述说他工作的难处以及对未来的妻子的要求、准则。有一种难熬的感觉。



吴暄沉浸在自己滔滔不绝的述说中。许慧尽量地移动到窗边。夜,沉沉的。雨,将下未下的。一切,让许慧内心深处升起一种古怪的恐怖和一种残酷的冷静。

她的视线同天色一样,阴冷而残暴。她睐了睐眼,微笑再度回到她的脸上。但是,她的心里,有一种无法控制的冲动。就像铁急着跑回磁铁身边一样,她,走到了墙边的书桌边。

在未完全关上的抽屉里。一把刀的刀鞘露在外面。

一把刀。这似乎暗示一种假设。是开始/结束。刀,一定要用来杀人吗?

许慧拿起了那把刀。尽管她是背对着吴暄,吴暄仍用他洞悉一切的语气说道:这是一把传说中被下过咒的刀。这是,我在西藏买回来的。据说,几百年前,它曾杀过人。一个女人用它杀了全家,然后,自杀!

西藏?咒语?女人?许慧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什么重要的东西被跳了过去。她想放下这把刀。可是,却开始摩挲起它来,像手抚摩手,骨头抚摩肉,豹子抚摩牙齿一样,她的心里一片潮湿,有种亲切的感动。

咒语,什么咒语?许慧的呼吸已经急促,脸颊一片潮红,她的眼睛闪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她移动到窗边,仍背对着吴暄。窗外,风很大,带有一种血腥味,这却让她感觉舒服。她再次用平静的语调问吴暄。

具体被下过什么咒语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它能控制人的意志,指挥人的行动。我把它放在家里,就是和它比意志,可什么也没发生!吴暄不无遗憾地(同时,也是不无得意地说)。也许这一切都是假的。卖刀的人不过是为了多卖钱而已。

许慧抽出刀,刀光闪闪,雪亮,刀上很干净。许慧却觉得应该有血才对。她握住刀,感觉自在,快乐,有种君临刀下的快感。这刀,似乎深入她的手、骨髓,与她的躯体溶为了一体。就象,她天生就是为了握这一把刀这一瞬那而存在的。许慧有种到达终点而喜极而泣的冲动。



很久很久以前,许慧用一种平板地语气开始叙述:那天是大年三十。我和



几个朋友去了郊外。天,很晚了。离城,很远。已经听不到鞭炮声。我们走到一个地方。有人认得那曾经是个坟堆。为了比赛和显示我们的大胆,我们走进了坟堆。很近,风突然变得很阴很冷。没有人声,一点声音也没有。我走到一个地方。站住。感觉有什么东西(或者是手)极快地拂过我的头发。我看见一片白雾,雾里似乎有一尾沾满血而挣扎的鱼。我有一种很快乐很疯狂的感觉,就像喝醉了酒时,有一种不能控制,非人力所为的快乐。后来。直到他们把我摇醒过来后,我才知道。许慧突然打了一个冷颤。我才知道,我一直在笑,盯着我的一朋友,一步步向她走去,一边用一种恐惧的笑声,不停的笑。无论她藏身于何处。我都能盯住她。后来,她吓哭了,一个人跑了。在她回家的路上。一辆车撞倒了她。她是在医院里咽气的。一直不肯见我。不肯听我的名字。直到最后,她都没有闭上眼睛。她留在眼中的恐惧是,我,所不能忘的。

吴暄问道:那么以后呢?

没有以后。谁也不能说是我杀了她。我被宣布有轻度精神分裂症。父母带我离开了那座城市。可是,我知道。我没有疯。我是正常的。我只是一个导体而已,一个媒体而已。那一切都不是我做的。我只是工具而已。

当然,你只是那种精神犯罪,而行为规矩的人。吴暄皱了皱眉,考虑他和许慧还会/不会,能/不能有以后。他需要考虑。

突然,他意识到,许慧还握着那把刀。他想让她放下那些尖利的东西。也突然领悟为什么她那么排斥玻璃、镜子这些东西了。

许慧双手握住了那把刀。由于有些激动。她没有发现。她的一只手握在了刀刃上。血,已经流了出来。  

吴暄小心翼翼地接近许慧:小许,平时你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十分理智、平静的人。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原因。来,喝口水好吗?

望着吴暄递过来的杯子,许慧差点伸手去接。空气中沉闷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远处已隐隐有些雷声。雨,要下起来了。

正在这时,许慧发现了手上的血,以及刀上的血,她歉意而又安然地停顿着,就这样停顿着,温柔地看着那把刀,那把主宰她的刀,她谦卑得恨不能为



它跪下。恨不能,融入它冰凉的刀体,冰凉的刀体。



吴暄仍试图接近她。夺下那把该死的刀。他想起他买刀时卖刀人那阴沉的笑容。阴谋,圈套,他妈的女人。他心中恨不得砍下买刀的那只手。

许慧发现了吴暄阴沉的脸,以及他的意图。

别这样,安静。许慧安祥的笑了:你抢不了它的,吴暄,你抢不了它,灭亡不了它。正如现在,我控制不了自己一样。不。不用紧张。你猜?我们一起来猜一猜?我!会不会杀你呢?还是!我仅仅只是自杀?这很关键,也很重要。

别,许慧,别,吴暄开始惊恐,因为他的职业经验告诉他别疏忽一个人的眼睛,而许慧的眼睛微眯着,瞳空已经收缩了。他告诉自己。要赌这一把了。慧,只要你放下刀。一切好说。我不会介意地。我也不告诉任何人。我爱你(目的明确)。我不会因为这些而不娶你。只要你嫁给我。让我们一起忘掉这一切。



隔壁的麻将声、喧哗声,一切仍上那么大。毫不知情地喧哗着。

雨已如预期那样,下了起来。雨声冲洗一切。淹盖一切。淹没有切。

许慧和吴暄仍在对峙。那把刀子仍在闪着寒光,刀上的血顺着刀尖一滴滴地滴落下来。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许慧,要么会杀了他或自己,要么,回复平静,嫁给他,安然老去。

两条路摆在已没退路的许慧的面前。

高举的刀会不会挥落下去?刀刃上会不会沾染鲜血?许慧这种女人会不会杀人???

一切的疑问,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时间,仍一秒一秒地在流逝......

               

                            2000/4/13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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