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当然地认为:我们从此和男人一样了。然后就和男人们一道投入改造社会和自然的实践斗争。女性意识即使曾经有过,此时也完全消融到社会的主导意识一一阶级斗争意识和政治斗争意识之中去了,女性意识退为“零”界状态,这一时期的中国文学,除了几部反映社会主义改造的小说和几部样板戏,几乎空白;女性诗歌则干脆是一个彻底的“零”。
但是,人们没有意识到的东西,并非就是不存在的。新时期开始(1976),由于西方思潮的影响和积久的压力,女性意识迅速觉醒。但它不管其后以怎样惊人的速度向前推进,其起点却悲剧性的是那个历史造成的“零”,甚至没有超越“五四”的高度,继续表现为个体的思考,思考的中心问题还是以爱情婚姻为突破口的个性解放问题。因为,中国的知识女性们在近30年来的现实体验(社会角色、爱情角色)后,无比惊讶地发现以往坚信不移的社会平等地位早就发生了倾斜,因而重新陷入迷惘。这从张洁等一批女性小说家的小说人物可以看出。女性诗歌却是以舒婷为代表,从她这里开始了新时期女性诗歌的新纪元。
舒婷最初的作品是对祖国的赞歌(《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对女性人格独立充满信心的鼓动(《致橡树》)等。但实际上她的内心也是充满矛盾的,比如她的《船》这首诗写道: “一只小船/不知什么缘故/倾斜地搁浅在/荒凉的礁岸上”、“难道真挚的爱/将随着船板一起腐烂/难道飞翔的灵魂/将终身监禁在自由的门槛”?诗人对身处的位置产生了怀疑,这种怀疑是一代人整体的怀疑。而作为一个女性,她对那本应该与“自由”相伴随的“真挚的爱”的绝望,正是意味着,女性意识再次成为“问题”,妇女们扮演的远不是她们理想中的角色。她的诗终于发生了变化,开始走向更深入的思考,并“以忧伤的明亮透彻沉默”。
沉默,是走入内心的开始。
一群更年轻、更敏感的女性诗人在迅速地成长。她们具有更强烈的女性个体意识,她们深刻地反观自身,从不掩饰内在的欲望和像男人一样强烈的扩张意识。八十年代初开始,她们中的代表人物先后以所谓第三代诗人的身份,出现在中国诗坛,并立刻以轰动性的效应, 引起世界瞩目。唐亚平的组诗《黑色沙漠》、翟永明的《女人》、《静安庄》以及稍后出现的伊蕾的《独身女人的卧室》,不仅令男人们惊讶不已,连女人们自己也面对它们目瞪口呆。或许这正是她们对自己从来“肩负着较男人更多的双重痛苦”(晓音语)的逆向反应。尤其唐亚平、伊蕾的诗歌,以一种“肉体”语言直接呈现出女性的欲望、焦灼,充满了水淋淋的感性的诱惑,其大胆程度,足以轰垮对女性形象要求的任何传统的美学规范。这是连稍前时期的舒婷们也不敢想象的。这些走在时代前面的诗人们在自己内心里挣扎、思考,撕碎自己但又逃不出自己。也就是说,她们虽然强烈地感到了男性世界的压迫,强烈地希望挣脱束缚,但又不知道怎样才能摆脱自己命定的女性角色,只好以一种变态的疯狂,以自己的血肉为代价来向世界展示自己。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不短的时间。这段时间内,有一位地下的“智者”(戴砚田语)在悄悄地成长。至1988年,她在中国四川主持编辑出版第一张《女子诗报》,从而在女性意识和女性诗歌的发展历程上立下一块双重意义的里程碑。
3、《女子诗报》——指向之一:“背景”的转换
在第三代女性诗人纷纷陷入困惑,无法从狭隘的自我意识的泥淖超拔的时候,她们中间有一个尚不引人注目,但才气十足的人却愈发地清醒了。她先是1986年自费到全国的一些主要诗歌中心考察了一圈,客观地分析了中国诗歌现状特别是女性诗歌的现实处境,然后经过两年的艰苦努力,自费出版了中国诗歌史上第一张《女子诗报》。这个人当然就是《女子诗报》的主持人晓音。
对中国女性诗歌考察的结果表明,第三代女性诗人的诗歌已经触及女性个体意识的最深处。为了避免物极而反,也为了避免普拉斯式的个人悲剧在中国发生,女性诗歌不应继续在表现个性意识的狭窄领域单向深入,而应该寻求一个新的境界,向高处和广处超越:自觉消解诗歌中的女性意识,实现女性诗歌背景的转换。
尽管中国妇女的多数,女性意识尚未完全觉醒,但女性诗人,作为女性中的先进分子,思想已经远远超出时代的水准。不幸的是,由于女性自身的女性身份,她们的个体意识被围困在自己的女性角色中打转,无法实现更高层次的自由人格。“尽管,她们在中国新诗潮运动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并使陈旧的女性美学体系土崩瓦解,但是,一种高层次的苦难和孤独同时也在瓦解和吞蚀着她们的意志和肉体 (《女子诗报》第三期,《意识的空间一一<女子诗报>如是说》)。远村(即晓音)文章中的这段话是有其沉痛的内容的。比如《独身女人的卧室》等由于女性意识走到极端的逆反效应,引起人们对女性诗人的误解和非议。晓音为此深感不安。
走入迷途的第三代女性诗人急需一根智慧的指头来点醒:面对诗歌,请忘记自己的女性角色。
这是一个巨大的诗歌背景的转换问题。
女性诗人的诗歌不应该继续站在狭隘的女性意识的背景下,而应该像所有的男性诗歌一样,以全社会、全民族、全人类的文化心理传统作为自己深厚的基础和文化背景。站在诗歌角度,女性诗人们首先要做的是抛开自己的性别特征,而作为一个独立的、自主的、感性的、全面的人,来重新打量世界,重新观照诗歌。因此晓音在《我简单而失败的西屋》一文中说“我不希望我以一个女性”出现在诗坛,“作为一个诗人,我思索的对象已经超越了整个人类和整个人类所既定的秩序,面对着一个博大无比的宇宙帝国,用笔与之对话”。
这是一种气魄和胸襟。《女子诗报》正是要借助一种集团力量在具体的诗歌实践中来实施这项巨大而艰苦的工程。千百年来,女人们已经习惯了在从事任何一种活动时都自觉担当女性的角色,要克服这种心理定势,需要借助一种外界的力量。《女子诗报》正是要以一种强力的团体意识试图给女性诗人们提供一个“戒毒所”。它的目标是要把所有的“女诗人”改造成“诗人”。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