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第三条道路”与“零度写作”及其生活写照

                    河南省安阳师范文学院05级/丁东亚

　　零度写作一词源于法国后结构主义领袖罗兰－巴特的《写作的零度》一文，是在语言学异常深刻影响的背景中发现了“形式”的革命性能力，是对传统形式观的一个巨大的挑战和反驳，“零度写作”即语言的多意性和确切性，但又肯定了语言的“介入性”，两者并不矛盾，其实是两个层面上的问题，前者是语言内部的，后者是就语言和意识形态的关系而言的，表明一切文学都是一种意识形态的写作，都是一种“介入”。在“第三条道路”中，安琪可以说是“零度写作”的一位代表，她的纯洁的写作，以及透明的语言，最终完成了一种“不在”的风格，一种理性的“不在’，而所谓的“透明”也即是她诗歌中给读者的不隔，这种不隔在她的组诗《在北京，在终点》中体现的较为完整。在《赌徒》一诗中，她用一种置换身份和思绪的方式来描写自己的心理和情感，却又有时作为旁观者来阐述一切，使其时在时隐，如：

　　　　　　　　　　　　　你用一个没有难度的词语陷害我
　　　　　　　　　　　　　我的赌徒
　　　　　　　　　　　　　你立在我身边像赌徒眼里的赌徒

这短短的三句诗中便完完全全将自己写成了两个对象，在透明的文字中，又介入了自己的理想，看似毫无动心，平静至极,却又使诗歌的意象复杂,这是她作品中一种比较鲜明而又独特的惯用手法。接下来她又毫无动心的写到:

　　　　　　　　　　　　　你低着头假装很安静

                          假装不知道安静的安，安全的安，安琪的
                          安

此时她的“零度写作”手法亦可以被人识见了。然而我们在解读安琪的诗歌时,又不得不介入她的思想和她的锐利的直觉,那么这时你的介入便成全了她的诗意和你的感受。在她那种平淡的文字中,没有娇作的词语,也没有一连串的排比或夸张句式,只是在她的心平气和中酝酿着她的平静理性的气势让你可以直接入诗：

   　　　　　　　　　　　　你不能一伸腿就跨进我梦里
   　　　　　　　　　　　　今夜无眠
   　　　　　　　　　　　　我把床翻到一半一个人说
   　　　　　　　　　　　　焦虑还未开始
   　　　　　　　　　　　　所以你有足够时间摆弄枕头

在这令人感到满足的“对白”式的诗句中,诗人内心充实的感情及离群的心态,理性的思考,都一一表露了出来.在她的诗歌里你用感情来读也好,不用心来读也好,不论怎样,都会给你心灵不一样的感触,这是诗人的成功所在。此外,在她的另外几首诗做中,如《我不说了》、《颐和园》、《在白塔寺》等都是有她独自的自由性和独立性,从而使其摆脱了附属地位的语言和形式,获得了自己的质地和分量,最终成为了一个思想者,使其诗也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客体.现在我们再来看看十品的诗歌以及他的“零度写作”对生活的写照。在十品的组诗《灿烂，长眠不醒----给CY》里，他诗歌里的感情似乎更加的淡而却又是极度安静的创作，在第一节里：

                       看到你的面容　就能看到你的心跳
                       可是你　仿佛离我很远很远
                       我的手中的笔　只在你的前方
                       倾听你的呼吸

                       起伏的山峦　用一双锋利的眼睛
                       看着你　看着森林长眠

他的那种理智的毫不动心的写作无非是清晰可见的，在诗歌里，他没有运用华丽的辞藻，也没有运用故意的矫柔造作，他只是安静的平心静气的写着心里的感受，在文字里尽力凝聚着表现着他的灵性以及记忆的存在。他的诗歌的“零度写作”的“透明”是他的诗歌朴实自然，是他的清新字句里的真实以及他严肃的写作态度。潭五昌在《世纪之交的新诗现状及其发展方向》一文中说：“许多当代中国诗人对于诗歌写作缺少必要的严肃的态度，更缺乏一种虔诚的精神。”可是在十品的诗歌里，我们恰恰可以看见他的虔诚和全心全意的写作精神，这是难得可贵的。那么，我们在来看他的另外一组诗歌《木头一生》，在这里，“木头”一会是实体，一会是人，诗人站在第三者的角度随意变换着“木头”的角色，可他又象回顾历史一样的写出了他自己的“想象”，我们来品读一下第三节：

没有语言　绿色就是语言
四季的轮回在年轻的梦里
徘徊　没有睡眠
根子的手　时刻都握着
童年的记忆　舒展开的叶片
久别重逢的旗帜

到了木头的年龄
谁的牙齿都会脱落
一生的轨迹就是一生事件
千万年不变的心　只在木头
尚未老去的品质中
才显出风流和真诚

与死亡对话　灵魂是活的
与生命对话　爱情是活的
构建起的脊梁能与魔鬼
对话　能与先辈的眼睛对话
木头承传了坚定的脉络

就在脉络里诞生新的一天

总以为语言流传的方式
在水中也一样　可是
遗忘是最好的过程
记住雕梁画栋　记住
楼台亭阁　记住四季风雨
也就记住了木头和木头的暗示

    这样朴实的诗句及其变化的想象，这样“透明”的而又含蓄的诗歌，我想，我们在这个诗歌风行的时代里，是不是也该为十品感慨呢？当然,在“第三条道路”上,并不仅仅只有安琪和十品有这样的创作风格,其中的刘文,马莉,沉沙,刘川及李祖德,都有“零度写作”的表现及倾向,并且各有各的异同,在此就不一一列举。但是我们必须清楚存在种种的文字现实对“零度写作”的标举，不是远远脱离了罗兰-巴特论证语言,字词,形式独立品质的初衷,这就不能不说是使“零度写作”走的更远了,“第三条道路”写作和“零度写作”的关系，我想也会日渐融洽，至少是部分相融洽。

                                           2008-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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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链接】

《曙光花园》（一组）/安琪

《曙光花园》

那晚月亮很亮
很大
就挂在远处的灯上
我和华走进曙光花园的门
我指着月亮说
你一定看不到月亮
因为那晚月亮很亮
很大
并且挂在远处的灯上我知道华一定以为
那月亮不是月亮
果然华问我
月亮在哪
她问的时候头高高抬着
一直就到天上
我说你一定看不到月亮
因为月亮不在天上
它和灯站在一起
只在我的眼里
就像我只在曙光花园你的楼里

《今夜无眠》

你不能一伸腿就跨进我梦里
今夜无眠
我把床翻到一半一个人说
焦虑还未开始
所以你有足够时间摆弄枕头
把黑暗换成日光灯
再把日光灯换成手上的诗句

今夜无眠这是你说的
我提前把腿收进被里
除了你我哪儿也不去
而你如此小心
租了一个梦供我使用
供我把身体放了进去


《我不说了》

我要你给一个题目你不说了
于是我写了一首诗献给你
这很正常
你想不到你会带给我灵感这很正常
因为我不是你遇到的所有所有人的总和

我们先同房再同床然后才认识
我认为我不是个同性恋者但我选择过上
同性恋的生活
人生真不错我不说了
我整天跟自己在一起所以我是个同性恋者
所以我一动念就犯了牵挂罪
一读到叶芝就满树枝叶和花朵都
落了。

《赌徒》

你用一个没有难度的词语陷害我
我的赌徒
你坐在我身边像赌徒眼里的赌徒
因为我们都是赌徒所以我怕
或者不怕
你

你低着头假装很安静
假装不知道安静的安，安全的安，安琪的
安
无数人问我：安
或者不安？却不知安和不安其实是一码事
其实，那么多年你一直在
诗歌里，比较疯狂
比较不在小说里


《我觉得今天你不能再写了》

我觉得今天你不能再写了
你们都在创作
就我一人无所事事
小小空地走来走去

我觉得尖叫有时是一根火柴很快熄灭
偶尔留一点红红的头
必须放在水里看它冷却
才安下心
才丢进垃圾桶
看一根烧过的火柴头与一叠废纸混居有时
很伤感
有时很奇妙

我觉得今天的场景很伤感
很奇妙就像
烧过的火柴头
和废纸
你在空地走来走去
小小的落寞，落寞有吗？
烟含在嘴里
水拿在手里
你觉得今天我不能再写了整个小区都被高楼
塞满了高楼都被
灯光撑饱了
你的神经也被我的敲打刺激了 

             
《太生活了》

太生活了行吧？
太生活了不好。

太生活了又怎样？
太生活了书就要反扣在电脑边上。

太生活了结局何在？
太生活了就不能活在春秋战国时代。

《男人如兄弟》

我和华到王府井接林白去网易做节目
我们把车停在林白楼下
给林白打电话
林白跟传说中的一样瘦小
一样有气质
林白说，你是安琪，是陈仲义评价很高的
安琪？
我说是。我们谈到新近再版的
《一个人的战争》
谈到男女间的情事
华说她不了解男人她很怕男人
林白说不能怕
林白说无论如何你要奋不顾身地爱过一次
我对林白说，我现在是视男人如兄弟。
林白说这是一个过程
过了这个阶段就不会了
后来我们下车
我让华陪林白到网易
我要去会我的兄弟
我的兄弟叫某某
我的兄弟就在王府井 


                   2004／4／7，北京海淀，曙光花园。

（本组诗刊登于《诗选刊》2005年2（？）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