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

砍断的树木倒向天空

鸟儿模仿子弹的速度飞行

子弹是高出巴别塔的语言

还有鲜血，不用翻译

冰的嘴释放着热气

火的内心冷得颤抖

夏天，我进屋穿上衣服

出门脱掉衣服

没有照过镜子的狗

也能找到自己的同类

镜子在日夜寻找着

能照见自己的人

她说她认识一百多种野菜

瞬间她的贫穷成为了一种财富

我嚼着自己采回来的苦麻菜

逐渐嚼出了牲口的甜

轻浮的石头

飘在水面的石头

不及岳桦树木沉重

不及饥饿的云

四月，泥泞的芳香

丁香的紫有些犹豫

但没有犹豫的时间长

谁叫四月只有三十天日子

没有死亡

只有对死亡的恐惧——

不是肉体带着自己的影子干净地离开

而是让二者割裂开来

肉体灰飞烟灭

影子还游荡在世间

“问题是没有新的问题

寂静像台下喧闹的人群

演员们正在上演着他们

最初的衰落”

我所有的敌人都是假想的敌人

就像我所有的爱人都真实到流血的地步

真正的爱情不是只有一次

而是两次或一次也没有

你走吧，你白天走过的路

将成为我夜晚的月光

你走吧，你走在白天将是夜晚

走在夜晚将是色彩

楼房住在人的身体里

身体外的内脏悬挂在风里

波浪是大海的皱纹

越多越显年轻

教堂的钟声

总是礼拜一响起

儿童恋着白昼

诗人恋着夜晚

儿童和诗人是一个人

白昼和夜晚是同一块天

我和儿子一起成长

我爱看儿子的无辜睡相

像偷吃了百花的蜜

香过了我童年偷吃的那块蛋糕

我早晨般厌食

夜晚般厌睡

中午般厌生

尤其在午睡之后

北方的南方天气

天空充满雨水的敌意

我轻视了一场梅雨的耐性

它并不比一场突至的爱情走得快

头发是我全部的耐性

亿万个婴儿等着我去喂养

亿万条悬念的河流等着我去梳理

亿万朵向下生长的火焰等着我去照亮

老人走进青草

青草的宫殿金碧辉煌

大地的乳房

鼓胀着生命

人为什么总是用不存在逞罚存在

又用存在奖励不存在呢？

为什么发现总是比发生晚一秒钟

而这一秒钟就是一生呢？

因为眼睛的缘故

我忽视了许多美丽的风景

带上眼镜才发现

世界有多么艳丽，就有多么脏

黑暗是一团使眼睛盲目的光

光明是一团看得见的黑暗

我从一个盲人的眼睛里看见了光彩

从一个明眼人那里看到却是无底的黑暗

灯光比日光诚实

墨水比血水可靠

你的眼睛看着我，两条自杀的墨斗鱼

溅了我一身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