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这是很久前的事了,足有一年了吧。我总是对夸赞的话心有惴惴焉,所以一直没敢贴到网站和博里。事过了这么久(曾在《诗歌报》纸刊上发过,不记得哪期),我想起了它,很感激七星宝剑,那样读和写,是件多么不容易和辛苦的事。这是因为,我似乎要结束某种的我,那个一直“漫无目的的慢”的我。即便现在,我仍没对自己要不要写、要怎样写想清楚。但显然,有了某种变化,或者是某种趋向,我好像要钻到哪里,也许就是那儿——隐秘世界。我不知道要去那里干什么,是躲避还是另一种再现。不知道,仍是用着“漫无目的的慢”的态度,稍稍抬起头来走路,也许走宽了、也许走得更窄了,不知道,走走试试吧。瑾以此文结束那个叫“漫无目的的慢”的寒馨,再次郑重地感谢七星宝剑,如果时隔这么久,你收回了夸赞的话,我也还是会深深感激,因为它曾鼓励了一个写作中迷茫和散漫的人。是为记。另,看看我的诗,我几乎是一边走一边在丢弃自己啊,呵呵。
《之后》等一些第七
作者: 寒馨
之后
武王车三百乘,兵卒五万,战牡野
商纣死,遂花开百年,不败。
凡貌象声色,皆活,皆有了生气
手脚可以自主使用了,像左右方向的
遍地蚂蚁。绣河图,造两仪
乾坤婉转纠缠,无期限、无限远,织黄色的土布
给泥人呼吸、胎记,一根圆柱型的骨骼
坚硬而温存。教他们养畜,种百草,医治八百朝疾病
所以你一直活到现在,所以你隔着窗子
听田野的潮声,镜花无缘,格列佛失去想象
九百六十万的麦子,有那么巨大的隐忍和吸收
七星宝剑:这个猪有多厉害,想必很多人都看出来了不过我说出来:那就是:他刨根璺底地道出了所有的隐忍和吸收来自远古或远古的集约造就了“镜花无缘,格列佛失去想象”。再多说就太透了吧。激赏。这个作品即便是技术上而言,也是可圈可点的,一应的铺成所要追求的目标聚集在最后的焦点上,前面还不能薄不能虚。你有没注意到他中间段落在“医治八百朝疾病”?砍了我头我的头飞出去八百米我还是要说出来,丫的是在说医什么?能医“隐忍”么?!
2007-5-18
有风的植物
有风的植物,名字不一定要带上风:
风车茉莉、香樟树、金银花
你走着,整条街都会被它们吹起来
像一把被洗过的长发
像躲在记忆里不肯拿出来的铃铛和糖
这是你说不出来的心情,被春天疼爱着
抱了很久都不肯松开,直到你来
直到你用三十年来路过
阿婆手拉木制的门闩
看门的人忘记了门,被它们轻易地穿过
于是整个小镇都被灌满,摇一摇
一瓶子的声响
2007.5.11
七星宝剑:太懂诗了!这丫的让我想起来“千里兔哥遥”那个作者。千里恐怕某些方面还抵挡不住这丫的。他起手的“有风的植物,名字不一定要带上风:”和最后一笔“一瓶子的声响”遥相呼应,把有风的植物写得通体剔透。短短十几行的小诗,神采飞扬。杀是好看。我说我们很多作者一定要想在诗歌里面贯穿什么,启迪什么,揭露什么等等,你先把什么写得活灵活现好不?
走
向前走,是土墙下没有身份的花,是
树含蓄的阴影,是鸟带来的小径
是两三声懒散的犬吠、淡淡的粪肥味和油菜夹
积攒的气力与海。棕榈树有火烧的痕迹
它的高度稀薄,和你的愿望一样
长长地,四下散着
你拿着一本书,怎么走
都没走出小镇的这个中午,并且听任
两只相伴起舞的蝴蝶,运走了天空
2007-5-6
七星宝剑:诗意无限。我还能说什么呢?还需要说什么呢?天空都运走了。
割草
大牙齿的马脸鱼,咬着空气不放
要布匹交换绸缎
开闸的汉子这一次特别慷慨
发放足够的飞行,给街道、行人
和桶、睡眠
睡醒后,我吃阳光
喝桶早晨的法力
在割草机到来的时候,会不会
也裸出那样的绿来
也能发出好闻的草香
2007-4-27
七星宝剑:这个诗歌的题目很有意思,割和草在这里是两个镜像,放到一起来了,不然下半段就不成立了。总起来说有点味道,味道不纯。
兔子、旅程及其他
兔子会下雨的眼睛,惊动了
天气的根。合肥,向南弯曲,有一点点的抑郁
说好久不遇,饮聚首止渴
不再望梅、不必拒盗泉,我
干燥的旅程刚好停在枇杷树的上肢
泛青黄,等你车骑来摘
那些陈旧的灯,可以系在兔子的尾巴上
跑远一些,疯狂一些
三十里铺前是二十里铺,叫栓子的小表兄曾磨刀霍霍
向猪羊、备酒,挑迎亲的担子
然后,余出十里的缠绕、山路和蒂落
现在原谅伞到来的慢,与它的安静握手言和
烧香四支,问藉留在中途的公父
叫海的井边有荒芜的时间和宿命,地远,但心不偏
“不必挂念。向前走,走得圆些,我这里天地契阔
只可自怡悦,不堪持寄君”
日子的苹果园下,总有一天会凑齐兔子的家人
缝合开裂的生活,闻淡而不觉的果香
说家长里短、说海棠依旧,说山东的风回了很久
平安与否
2007-6-2
七星宝剑:相信他在操作这个诗歌的时候是如此的闲适和不费力气。他已经知道了用诗歌来说话的时候的气韵不过是把手当作眼睛,把眼睛当作呼吸,把呼吸当作脚步。但是不要忘记了他完全不是仅仅懂得这一点点,在最后一段,我相信他停下来观望了许久,在想怎么才能轻松而愉快的结束这场旅行,所以他就找到这样的办法。意味深长回味良久。我想起来我在操作一个叫做《雾霭鎏蓝》的时候最后这样结尾:
走过去罢走过我的年轮
一结一结的竹枝积下新词
刻在我命中的那一段怎么说来着?
好象说清流缓唱如少女的眉
好象说草色介入远处的灰
好象说我们从此不再见也是归
当然,和他比,我是多么的一般啊。
物理
我的思想是气体,可感、有压强
却难以抓捕。我的肉身是液体
它流动,却是条单一方向的河流。
我的过去是固体,即使近
也被固定在身后,不能搬运
于是我取丹药、和石磺,窃太白法炉,念不二真诀
将我的思想变成固体,你带不走,却可触摸
那冷的硬犄和温热的凹陷
我的过去变成液体,河床散漫、开阔
可以向八个方向运动:在混沌初开的最远处
与盘古交,隔篱话桑麻;移步地平线的左站台
买往返的车票,给日晷;穿日历的栅栏
在五、七十年的空旷里,浇地、除尘,偶尔仰头
吁唏吁唏——
按阳光的寸口,试试它的中气
我的肉身成为气体,因为分子自由的间距
可以填充任意一个容器,比如某个省份
某个动物的重要器官,或者
某一棵硕大的俯抱着的树
2007-6-5
七星宝剑:一个很枯燥的话题被丫的写的水灵灵的。第一段要学习。学习他把物质的话题就用物质的语言来处理,不讨巧不卖乖不躲闪不借贷,直接的说我是什么,你不能怎么我,等等。第二段才开始步步为营地向纵身发展。思路的开阔,笔法的变幻,都是一流的。最后的段落最有味道。他不是向内收缩着结束,而是继续扩张的向外收束,很有章法。他说:
比如某个省份
某个动物的重要器官,或者
某一棵硕大的俯抱着的树
呵呵,丫的很聪明啊,他知道回归不去了,他知道在前面的铺张后想回到物理这个具体的物象已经不可能了,就用这样的方式,用“我的肉身成为气体,因为分子自由的间距
/可以填充任意一个容器,”这样的方式。我在读到这里的时候会心地笑了。不管作者怎么想的,他给读者,就是我一种愉悦,那就是,呔,别以为我会草草了事。
发福
骑自行车的张三
变化蛮大的,我看到他让自行车
变成三个轮子
杨树看管着停车场,日子过得不错
心也宽,从春天到现在
颜色、身体都愈发地浓和大
似乎不挪动一下它们的肉
车子们的呼吸,就不能痛快一点
喜鹊不时拉着根线,在我眼前织天空
它唱的《风》、《雅》、《颂》,站满新年后
生活区开通的惟一调频。人们戴帽、赤膊
更加频繁地出没,时间透亮发红
采摘时机最佳
广玉兰一突一突地往上跳,偷走了我的玻璃
而夏天不肯停顿它的贪吃
我的窗户简直就要装不下了
2007-6-8
七星宝剑:这个也是很机智的作品。写生活,写胖和发胖,写日子不经意间就“肿”起来了,语言之间的灵活,叙述之间的轻松,都不是初学者弄得明白的。赞。
你的脸充满了蓝
你的脸充满了蓝
开一些不整齐的窗,棱角分明
不同的过去不同地飘散出来:
麦子病死的时刻、泥土中留下的婚礼
抬在肩上的木排和被拖走的河流
你从不说逃亡已经终止,只是默默地擦
那只被恐惧熏得发黑的灯
有鸟从你头上飞出过,也停留过
给你洁白的袍子和牛奶般的皱褶
祈祷中,初一到十五
日子被手洗净,摆在木制廊桥的檐下
怀抱瓦罐的罗敷们会捡起它们
织在土布的经纬中,贴身保存
你并不总是容忍和习惯着黑暗,在凌晨
点燃婴儿的哭声,用木犁结束土地的沉默
在森林的深处补好碎了的铠甲,会把
糖果不要回报地放在谷仓的上方
当人们都穿着可耻的羞耻
你,上帝和所有的生物都裸露着身体
你的脸充满了蓝和预言
用比水慢的速度。天空像张开的私处,从你身边向后退
这丝制的冷漠
退到不能碰触的远处,门锁的后面
2007-4-28
七星宝剑:这个压卷的作品作者试图回到深刻回到深沉。从技术的层面他并不比上面的强去多少,但是我考虑作者自己可能很喜欢,喜欢什么?喜欢
你的脸充满了蓝和预言
用比水慢的速度。天空像张开的私处,从你身边向后退
这丝制的冷漠
退到不能碰触的远处,门锁的后面
我武断的说作者是先有这里的感觉才衍生出前面的铺垫。更有可能的情况是他脑子里面只有一句话,就是:你的脸充满了蓝 。然后他就开始向前向后的扩张。
总之是个了不起的作者。现代诗歌弄到这个份上也算对得起那些为新诗奋斗过的人了,什么李金发呀,什么九叶集里面的那些哥们呀甚至白色花。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