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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雪VS桑恒昌：桑恒昌访谈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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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雪VS桑恒昌：桑恒昌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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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兰雪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1714 更新时间：2009/10/26 20:48: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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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恒昌简介：
桑恒昌：男，山东武城人，1941年出生；中国当代著名诗人；原《黄河诗报》社长兼主编，技术职称：编审；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任中国诗歌学会副秘书长，国际华文诗人笔会理事。
出版诗集十三部，其代表性著作有：《低垂的太阳》《桑恒昌抒情诗选》《爱之痛》《桑恒昌怀亲诗集》《灵魂的酒与辉煌的泪》《年轮 . 月轮 . 日轮》《听听岁月》以及《来自黄河的诗》（中德对照）《桑恒昌短诗选》（中英对照）。诗作入编260多种选集和选本；170首（次）诗作被翻译成英、法、德、韩、越文发表，并在国外结集出版。评论其作品的文章计230多篇，另有两部专著《桑恒昌论》《桑恒昌诗歌欣赏》和《诗坛骄子桑恒昌》。曾应邀以诗人的身份出访德国、越南、韩国等国家。
兰雪：桑老，您好！首先感谢您接受《当代汉诗》的采访！您是我最敬重的诗人之一。最近，重读您的部分诗作，仍感觉灵性十足，禅意十足，力道十足。并且，大多短小精悍，诗句多格言、警句。我一直推崇“灵性写作”，并在诗中，有意识地渗透禅意，请您就个人的创作实践，谈谈自己的看法好么？
桑恒昌：如果要我谈看法，我只能回答，说不上或者说不好。要回答只能回答我是如何写诗的。因为诗歌创作有其太个性化的因素。你说我的诗“灵性十足，禅意十足，力道十足”，当然是你的感悟和评断，说十足过奖，只能说有些灵性、禅意和力道。有人说，作家成名越晚越好，因为文学创作是慢功，必须有许多的储备和积累。我以为：“忧患意识，悲悯情怀”是诗的品格；“无理而妙，谎说成趣”是诗的技巧；“自然天成，通透震撼”是诗的追求；“滴水见海，寸铁杀人”是诗的效果。你推崇灵性写作，我倡导情感写作。是否可以这样说，情感是写作的基础，而灵性是对情感的表达。不是所有有情感的人，都能用诗的形式表达得好，这就是诗人和非诗人的区别。我主张诗要有篇有句，既有整体谋篇的奇绝，又有让人耳目一新的诗句。中国文化是儒释道的混合体，用汉字写作的诗人、用生命磨砺出的诗句，渗透着禅意是自然的，至于是否是自觉地追求那则未必。
兰雪：关于诗写的重与轻，我一向认为，诗歌写作，可分为举轻若重，举重若重，举重若轻三种。这既是诗歌写作的三种方法，又是诗写的三种境界——由低到高的三种境界。当然，举轻若轻的现象，在当今诗坛上，也大有人在。譬如，一些小情小调，再用轻的方式表达出来，就属于这一种。在文化日趋娱乐化的今天，可否将它命名为一种“轻文化”？
桑恒昌：关于写作的轻重之说，不是三种方法，而是三个阶段，由低到高的三个阶段。写作的人，走不出低级阶段的大有人在，走不出中级阶段的也不在少数。才入寺庙做和尚，要遵规守戒，等做到大和尚，像济公，所有的不合理都是合理，此乃至人无法。无法之人，有可能创造出“新法"。当今许多娱乐的东西，也可能会发展成一种文化，现在还是文化形式。诗要有大灵魂，诗是生命的外化。古人说的“功夫在诗外”也是这个道理，表面语言的繁丽往往是浮华的表现，真正丰富的诗思来自生命本身的升华。“娱乐”可做多解，“娱乐化”对人类精神之伤害是显而易见的，已多有智者提醒。
兰雪：关于好诗的标准，一直以来，众说纷纭，您对此怎么看？在您的诗写生涯中，哪些诗人或哪些作品，对您的影响最大最深？
桑恒昌：我以为当前诗坛最重要的是，缺失诗的标准。这极大地妨碍着诗教育、诗创作、诗评论的发展。我的标准就是两个字：震撼，或者说能达到“通透震撼”。当然，震撼的标准，不一定就是好诗的标准。作为诗的欣赏者，我只有这一个标准；何为写作者，我心中有好诗的影像。影响我的诗人应是两位数。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诗人和诗作影响过我。有的是一个人，有的是一部书，有的是几句诗，我怕挂一漏万，恕不一一列举。对诗的使命感、对写作的执着是他们对我影响最大最深刻的地方，而不好说究竟是哪位诗人哪部作品，写诗是所有劳动中灵魂的苦役，我乐此不疲，而且心怀感恩。
兰雪：读您的诗，每每，有一股诚挚与凛然正气荡漾其间。这也是当下诗歌最缺失的。请桑老就当今诗歌的精神指向，谈谈自己的看法。
桑恒昌：诗是人格、修养、学识的外在诗化。还是那句话，血管里流血，水管里流水，延伸一下，脓疮里、阴沟里流出什么就可想而知了。喧嚣不止的大多是经不住考验的声音，精神指向是源自诗人内心的一种高尚追求，诗人的精神质量决定诗作的精神含金量，众多的诗作方能显示诗作的精神趋向。精神应有高度，贩卖和投机的所谓“精神”很难长久停留；生命应有深度，矫作或伪装的所谓“生命”无法呼吸。记住我们是中国诗人，用汉字写作，这非常重要。
兰雪：您所理解的诗歌的存在价值与美学价值是什么？
桑恒昌：我对诗的理解是：从心里疼出来，在心里生长着。我只有感性的接受，没有理性的分析。诗有灵魂和品格，才有价值与美学，所以价值与美学是诗人在不断地追求着、创造着的。
兰雪：桑老年近七十高龄，还一直保持一颗年轻的诗心，笔耕不辍。请就诗歌的传统性与先锋性谈谈好么？
桑恒昌：我曾说过：写诗要三心二意。所谓三心即：一心在传统，一心在当代，一心在海外。二意即：一意为意象，一意为意境。民间有这样两句话：吃狗肉长人肉。别人的肉长不到自己身上。创新是永恒的，传统是永远的。优秀的诗人、真诚写作的诗人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然而，无论中餐西餐要吃得下、消化得了的才是营养。
兰雪：目前，一些刊物，包括一些核心刊物，动不动就推出诗人们的组诗。甚至，没有组诗，生拉硬扯，也弄出个组诗来。个人认为，组诗固然能在更深更宽的范围内，显示诗人的实力，但诗歌是灵感之作，一组一组来，写的成分就浓了。对此，您怎么看？
桑恒昌：打个比喻，写诗讲究单位面积产量，而不是计算总产量。我极赞成丁玲的一本书主义。一生增增减减留下一本书，让人有的品的，让人有的嚼的。足矣!打铁与炼钢是不一样的，如同造手雷与造原子弹，舍利子需要修行到至境才能成。象惠特曼的《草叶集》倾其一生，一版再版，一改再改。《古诗十九首》虽不能说与《全唐诗》相比，那也是多少岁月多少人生多少悲欢留下的“佚名”之作啊！内心有太阳，才能照耀他人，内心有温暖，才能为别人驱寒，内敛越多，燃烧的时间越长。
兰雪：当今，圈里圈外，颇有一部分人叫嚣“诗歌死了”。桑老，您是怎么看这个问题的？
桑恒昌：诗歌怎么会死呢？死的只能是诗人。当然这里说的是活着的死。 上帝死了，我们还活着；诗歌死了，我们还写作。死掉的都是肉体，灵魂与精神是死不了的。唐诗、宋词、元曲……；古诗、律诗、新诗……。俱往矣，看潮涨潮落，莫不如是。诗人往往看不到自己的成功，因为那是若干年以后的事，如果他真能写得好。
兰雪：我发现您对诗歌的经典性有自觉地追求，您的诗歌天然内敛，惜墨如金，请您谈谈心得好么？
桑恒昌：意象互生，虚实互藏，水乳互融。一首好诗写成，就像一个人诞生一样，躯体和灵魂再也不能分割。诗是藏的艺术，这是我对诗的理解。如何藏是诗的技巧，藏什么是诗的灵魂。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道无言，藏的东西多，呼吸得就久，《桑恒昌论》的作者马启代，最近有一篇《汉诗三论：意、气、象》的文章，谈到这些问题颇有见地，能引发多向思维。
兰雪：您在追求一种什么样的诗歌？诗歌在您的生活中，或者说生命中占有何等地位？
桑恒昌：读者很好进入，进去后不愿出来。据说人有三魂七魄，七魄即七情。我的七情都被诗充盈着。这就是我的追求，这就是我的生存与写作。
冰心说过，年轻的时候大都写诗，是不是诗人到老了才看得出来。有人问我，你老了吗？我说，我有时间写诗，没工夫去老。又问我，你是诗人吗？我说，你领着我的诗去问问时间吧。
兰雪：感谢桑老精心，精彩的回答！非常感谢！受益多多！
祝桑老健康长寿，佳作频出。
附：桑恒昌近作选
◎诗
从心里疼出来
在心上生长着
◎一个老兵的歌
仿佛已经习惯了沉默
很少把自己的情怀诉说
藏在心底感觉深沉
挂在嘴上便显浅薄
于是就这样
我和你相依相守
像灵魂和躯体
生命和脉搏
当你的身上
落下野蛮的炮火
我陡然感到
我是何等的年轻啊
比年轻更年轻的
还有一腔赤热的血
敲一敲我的周身吧
何处不是铿锵作响的骨骼
我的这个 被军装
染绿了的魂魄
他身上的军装
却一直未脱
如果需要就请你说
我会把最后一颗牙齿留给恶魔
战地上那染血的旗杆
定会是我高举的胳膊
这是必然不是偶然
这是结果不是如果
扪一扪我的胸膛吧
肋骨后面的拳头
它的每一次伸缩
都是生命的承诺
你问我是谁吗
满眶的泪水在说
我是你的长子啊
我的祖国
我说我的祖国
也就是在说祖国的我
我说祖国的我
也就是在说我的祖国
◎扭 扣
重病的母亲
用枯柴一样的手
颤抖着
为我缝缀纽扣
针扎在手上
几次都没出血
许多年后我发现
那枚纽扣
长成一颗红痣
贴在胸口
听——
我的心跳动
◎ 人
人用一年的时间
去生
却用一生的时间
去死
出生时
就攥着地狱的钥匙
却总想
打开天堂的大门
◎旭 日
这不就是
安徒生笔下
平安夜里
暴风雪中的小女孩
在倒毙之前
划燃的
盼望不熄的火柴吗
◎手相
都说手相
就是命相
一生一世
雕刻在手的心上
宿命用经纬
织就一幅蓝图
无论是
回归的长路
还是
不归的陌路
都需
磕等身长头那般
用心
一一量过
◎ 地下河漂流
上了橡皮筏
就由不得你了
水飞浪溅
湿足在所难免
至于湿身嘛
那是人们
笑得最开心的事
急雨如瀑
洞内何来天上之水
筏子侧身一躲
正中浪那小子的下怀
岸趁机连出大脚
把心跳踢得七扭八歪
不绝于耳的惊呼
伴轻舟蜿蜒飞渡
令人想起古诗中
两岸不住的猿啼
每有失足之感
命运便
惊出一身冷汗
撞破最后一层黑暗
降临光明
原来在母亲腹内
就开始了惊险人生
◎木 乃 伊
灵魂 有何
值得称许
那是个
不忠不义的东西
遇灭顶之灾
抽身躲进天堂
把终生廝守的我
丢给地狱
我是肉身的胡杨
千年不腐
就等着重见天地
而今又沐阳光
灵魂 你在哪里
你的天堂又在哪里
◎ 写在鬼城丰都
在古人前面有古人
来者后面有来者的望乡台上
嘱告后人——
我鬼了以后
不要车马
没有车马我可以跋涉黄泉
不要房舍
没有房舍我会露宿奈何桥畔
不要供果
没有供果我会再一次饮毛茹血
我只要一柄剑
一柄火煅泪淬的剑
去那个世界讨还
被这个世界夺去的尊严
如若不然
万里长城就是连绵万里的栏杆
从嘉峪关到山海关
我会含泪呼号一一拍遍
◎ 祭奠父亲三炷香（之一）
回光返照
是最精彩的谢幕
为了这一刻
你准备了一生
之后只剩下
寂冷复冷寂的舞台
我的手
摧枯拉朽地热过去
你的手
排山倒海地凉过来
两颗心
同时结冰
总想给你百岁之寿
足足欠了你八年
儿子只能将戴罪之身
在你面前
用热血点燃成
一
炷
高
香
对不起了
父亲
2009.4.26.
◎ 祭奠父亲三炷香（之二）
“立志立意私淑杜子美，作人作文追踪周树人”
父亲曾为我写下座右铭。
有一口气
七手八脚没扶住
跌倒了
再没有爬起来
星星刚刚
打捞出太阳
你啃完最后一块时间的骨头
转身去了黑夜
最后的表情
是挂在嘴角的笑意
父亲，你看到了什么？
是三魂？
是七魄？
肉体都是它们的影子
归去来兮
曾是你
最喜爱的诗句
2009.4.27.
◎ 祭奠父亲三炷香（之三）
又一场大雪
下在阴历的四月
下在四月的第二天
下在寒星凋零的四点二十分
从脚踝到头顶
从头顶到四肢
下满六十八岁的我
下满一个雪人的心
母亲的那场雪
下在五十六年前
下在五月二十八日的上午
雪越积越厚
阳光都瑟瑟发抖
如果轮回是无穷无尽的
——圆周率
如果轮回是除不尽的
——无限循环
总有一天我们会一同
站在被叫做地球的飞来峰上
但是，现在我必须说
我不是孤儿——
我还有亲娘一样的继母
我还有亲娘一样的妻子
我还有亲娘一样的女儿
2009．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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