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时间:2008年2月15日
一壶水倾倒下来的时候,当水与其他物体产生碰撞时,它的兴奋劲儿是没法说的——既有一种归宿感,又充满了生命的活力。“诗歌让我发现自己”,这话很准确。诗歌让我有了一种归宿感。
——摘自白地访谈
漂泊。是谁在唱歌温暖了寂寞。
阿伍:农历新年刚刚开始,今年有什么计划?你的职业是网站策划?平时都做些什么?做工作的时候会不会“快速切换”着走神?
白地:2008年,对于奥运来说是非同凡响的一年,但对于我这个平民百姓来说,它很平常,所以,计划也和往年一样:努力赚钱把自己喂饱。莱耳曾向我约讨过“2008年准备干些啥”这个问题,我交了份答卷,“……我要继续这样忙碌下去。我的命告诉我:我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就会遭遇痛楚。我要马不停蹄地工作——唯有工作总是对我那么贴心,只要我付出,它总会给我回报……我要继续幸福、快乐和温暖。我要让若干年前的那个算卦人知道:2008年,我正好好地活着,体验着前所未有的好运。是的,活着是最唯一的幸福。”
我目前的工作,准确地说,是网站运营。比较忙碌,但很充实。平时有空了看看电影电视剧,现在因为工作的原因,也会关注一些八卦,以前对这个是很反感的。工作时走神的时候会很多,因为我们的活儿很琐碎,也有很多的“突发事件”,需要走神,不走神就做不完工作。
阿伍:你很喜欢凤凰传奇的《自由飞翔》这首歌?“是谁在唱歌温暖了寂寞,白云悠悠蓝天依旧泪水在漂泊,在那一片苍茫中一个人生活,看见远方天国那璀璨的烟火”,听说你刚从海盐到了杭州,这歌词似乎在诉说你的心境?
白地:我是大年三十回乡下家里过年的,年初二一大早就回到海盐县城了,因为初五就要搬到杭州,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当时,我情绪很低落,一位朋友知道后,发来了这首歌,我一边听着,鼻子就酸酸的——“在那一片苍茫中一个人生活,看见远方天国那璀璨的烟火”,在这样的新春佳节,对于我来说,这很真实。
至于详细的,只能说说当时的情绪吧。去年,曹五木刚给我做过一个访谈,里面我就说到,若不是迫不得已,我是不会离开海盐的。但是,仅过了几个月,我就决定离开了——许多人都是因为想生活得更好在漂泊,虽然心中都非常不忍。
在离开海盐的时候,我的内心确实是无比苍凉的,海盐刚刚稳定下来的一些人际关系又要疏远起来,海盐那个精心打扮温馨的出租屋再也没有了……望着窗外那些“璀璨的烟火”,想着将在杭州这个天堂里再度“自由飞翔”却又要重新开始一切,还是有些仓皇,虽然曾经经历过漂泊的生活。
阿伍:从2003年开始的诗歌是你比较认可的吗?从中学中代就开始写了?当时的情况是怎么样的?是不是乱读了一堆诗集?受影响较多是外国诗还是唐宋诗词?
白地:03年开始,写的那些算是诗了吧,开始我也不知道,只是许多分行在诗歌刊物上发表了,便“认可”了下来。中学时,诗集一本都没有,就写一些没有标题的类似于“赠言”之类的东西;中专时稍读了几本,有普希金和莱蒙托夫的,也订了几本诗歌刊物。后来读得也很少,因为生活一直比较不稳定,没有静心的时候。所以,应该说,什么都不是太受影响。不过,相对喜欢一些译诗。
阿伍:我的启蒙读物也不多。当时是看见什么读什么,直到自己会辨别了才知道哪个是好的。那个时候,诗歌曾受过重要的人的夸奖和鼓劲么?是什么让你爱上了诗歌?
白地:就兀自写着,一边写一边往抽屉里藏,别人不知道,也就没人夸了。在中专时,语文老师要求写日记周记,我没的写,就写了些分行,老师就在别的班里夸我诗歌写得好。后来我还做了学校的第二届文学社社长,毕业前夕,教导主任找到我,问我想不想搞个诗展,想的话学校给我搞。我当时谎说自己写得还不够好,不要做了,实际是当时的我太傻,以为学校要我自己出经费的,我可没钱。现在想来挺好笑的。
不过,在当文学社社长期间,认识了一位老师,他就是嘉兴的老诗人燕翎。当时他认为我“有个性”“很有灵气”,给我的分行作了许多指点,比如诗歌的形式,诗歌该如何跳跃等。我很感激他。前年拜访过他,只是现在好久没和他联系了。
阿伍:我找到你96年写的东西,应该是最早的了。“负债的男人是/死水坑里一只不能叫的/蟾蜍”(《废墟一样》),“妻儿幽怨的目光在/振动中旋转 笑容/绕过债身 砌入缝隙”(《负债》),再看2007年的《泥水工》,“这个幸福的泥水工/今天收到了47个未接电话,我告诉他:/现在,你有出息了。”对底层的关注你似乎从来没少过,这种“情结”从何而来?是因为家庭的影响?
白地:是的吧,也或许都和自己的亲人有关。自小在农村长大,意识中多的是底层生活的影子,也便形成了这样一种“情结”。今年,从网上电视中看到风雪归途中的人们,看到因买不到车票而不能回家过年的民工们,心中也隐隐作痛。只要在外真正漂泊过的人,都知道那种感觉和滋味。
婚变。为诗歌滴入了真正的血液。
阿伍:从你的博客得知,2003年你离过一次婚,现在依然“一个人生活”?有一句话我蛮喜欢的,“白光黑光,不管什么光,都好”,它的有一层意思也许是:在意识的下层,情绪的极端化发展是为了“催产新生”,婚姻的“黑光”带给你的体验是什么?
白地:我喜欢“体验”这个词,今天公司开了一天会,都在说“体验”两个字。至于“婚姻的黑光”带给我的体验,我的回答:无论白猫黑猫,抓得着老鼠就是好猫。或许,我这么长时间的“一个人生活”,会在今年这个鼠年里一一给我回报,为我抓来好多好多的老鼠,给我充饥,给我做精神食粮。
不过,你所说的“在意识的下层,情绪的极端化发展是为了‘催产新生’”,我觉得,应该不是“为了”,而是“促进”,我承认,极端的情绪总是会为我带来几首貌似是诗歌的分行。
阿伍:“为了”和“促进”是有非常大的差别。那次婚姻似乎伤透了你的心,也为你的诗歌滴入了真正的血液,如何看待这失与得?
白地:的确。我想,还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了“催产新生”,而故意去为自己制造极端的情绪。不过,你所说的“为了”,应该是属于另一层面的概念吧,而不是人为的“为了”。
事实上,那次婚姻没有伤透我的心,我至今没有后悔过当初的选择,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会选择离婚。我觉得那是一种解脱,不算快乐,也算是一种精神体验吧。诗歌是我与我自己的对话,里面的血液的来源,是因为一个生活着,无处去诉苦,无处说心里话。
阿伍:“我从一把壶中倾泄而下。如此流畅,/不再干涩与扭曲。跃上终点——”,这是2003年你的诗歌《我从一把壶中倾泄而下》,“跃上终点”给了“倾泄而下”一记漂亮的“耳光”,观察这两句,是否对自己(比如2003年的婚姻)有非常多的发现?有一种观点大概是这样的:诗歌让我发现自己。你是如何看待的?
白地:一壶水倾倒下来的时候,当水与其他物体产生碰撞时,它的兴奋劲儿是没法说的——既有一种归宿感,又充满了生命的活力。“诗歌让我发现自己”,这话很准确。诗歌让我有了一种归宿感——曝一下光,我是巨蟹座的,据说巨蟹座的人有特别强的归宿感。
阿伍:哈哈。你对星座很相信吗?我是白羊座的,我认为星座学说的力量来自它的暗示。只要相信,就会朝着相信的方向发展。你怎么看的?
白地:不是很相信,只是在过得不顺的时候,宁可去相信一下它,包括算命先生的话。我觉得,这对人的精神世界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安慰——哪一天过得不顺了,就对自己说这是命运的安排,如果你要刻意地躲过,那上天就会安排更大的灾难给你。这不是迷信,也不是信命,只是安慰,一种“存在即合理”式的安慰。
奇异的生活。事先有一种音韵在大脑之中,落笔时便被缓缓播放。
阿伍:他们“奇异的目光/将把我与人群隔开”,只要与他们保持距离,自己心胸坦荡,满怀感恩,就可以了。——这是你的随笔中的段子,你扮演的似乎是一个观察者和孤独者的角色,周围的世界在你眼中是什么样子?你说它们带着不同色彩的光晕?
白地:是的,很好看,很好玩。你有没有尝试过这种感觉:导演在舞台后指导演员如何演戏,演员又登上舞台去演,底下的观众就在台下看。但是,他们任何中的一员,都只能看到一面或两面,看不到所有的。而你却站在另一处,同时看着导演怎么导、演员怎么演、观众怎么观时,啥感觉?是不是很好玩啊?哈哈。
阿伍:刚开始我们聊天的时候你也说到“好玩”,对“玩”而言,看来是情有独钟。对于诗歌燕窝曾有“游戏”一说(以下引自燕窝小白上学堂:从本质上说,由于人性和社会的复杂性和无穷变化,设定主题和写作目的反而是一种简单化的行为。换言之,唯有混沌和不确定才是我们所处现实的内核,它的外在表现很容易被人指摘为游戏,这种指摘正是由于它的反复和无穷变化带来的。因此"游戏精神",它指的是不设定主题和写作目的,而是认可、接纳和反映这种反复与无穷变化。我们认为,这样的游戏精神比任何主题或写作目的都更接近真实本身),你做诗的时候会不会有“玩”的感觉?
白地:有。不过,我的“玩”和燕窝的“游戏”有相谐之处,又不完全相同。燕窝说得比较透彻,比较深刻,而我,可能想得相对简单些:我的这个“玩”,主要是指心态。玩,是创造性地、为自己带来实质意义(多指精神生活)的玩,而绝不是亵玩。
在精神领域里,人人有不同的快乐理由和不快乐理由,这也使得人们的游戏和玩法多种多样,各有千秋,这些游戏和玩法得来的结果,当然也会是多种多样的。但是,无论哪种结果,它的真实性都不经意地毁灭了许多美好时光,这其间需要付出的代价,还是要以个人的心态来权衡。
阿伍:对你而言,孤独的意义何在?使自己有一颗“睡莲的心”,使自己有另外的“奇异的生活”?这种“奇异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白地:孤独就是孤独,没有什么意义,要有,最终的意义也还是孤独。“奇异的生活”是一种安逸的、无忧无虑的恬静生活,就像水面的睡莲一样安静美丽。生命中,偶尔会出现几天这样的日子,很美好。这不是向往,而是对那些日子的怀恋和感恩。
阿伍:问一个细节。你的分行习惯是什么?意义的跳跃?语感的延续?你一般怎么对待这些细节?比如遣词造句方面。
白地:视诗歌整体的具体需要定吧,有些是为了意义的跳跃,有些是为了语感的延续。我的感觉,一首诗歌的产生,事先是有一种音韵在大脑之中,这种音韵有如“胸有成竹”一样,当你落笔时,便被缓缓播放。这是种感觉,微妙又具体,绵软又系统。这种音韵,包含了意义的跳跃与语感的延续,前者属内在型表现,后者属感官型表现。在诗歌的遣词造句中,既要“节约”,又要保持音韵并实现诗歌的整体性,是一桩比较难的事,所以,对于这些细节的反复推敲与辨识,是影响如何分行的重要因素。
女性意识。我们从自我的自由里消化自己,我们奢侈着精神主义。
阿伍:前一次访谈中,杜涯说,“说起定位,我想肯定是诗人,而不是女诗人。事实上我写作时从未考虑过自己的女性身份,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个女性。”对你而言,这是个问题吗?写作的时候,生理性别和“心理性别”会产生冲突?如何解决?
白地:首先,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否认自己是一名女性。相反,我还时常为自己的性别幸福和骄傲——许多事,男人做不了,我却做到了,我能不骄傲?我这样说,可能会引来争议:是不是我自己把女性的地位看低了?事实上我并没有这样想,只是认为,社会是现实的,男女要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平等”,暂且还是个非常非常艰巨的事情。这个社会还是一个男权社会,女性意识在社会里的反响还只是一点点小浪花,这不怪任何人,只怪上帝造人时,把过多的理性思维给了男人,这就得让男人来做主。
我是想说:做任何事时,我会想到自己的性别。哪些事能做,哪些事做不了,这就是男女最基本的区别之一。女性就是女性,她体中特定的生理模式决定了她的作品中映射出来的世界不可能和男人一模一样。这也就是生理性别和“心理性别”的一个冲突所在吧,这个问题不需要解决,顺其自然地过——因为无论你如何解决,写到最后,你还是一名女性。
阿伍:平时都上哪些诗歌网站?对现在的网络诗歌有何看法?比如沈方就说过,“网络诗歌被人诟病的重要理由之一是,太儿戏了。随随便便能够写诗吗?”
白地:平时去得最多的,是诗生活、大河风和北回归线。“诗歌让许多人认识了过去和现在的区别。我们从自我的自由里消化自己,我们奢侈着精神主义,催促着个别精神消费。网络继续显现着它的特性,而真诚能否继续走在它原来的线条上?让时间给予我们安静的理由,让所有物体不单单是物体。离开伪装,让脚底的茧成为坚硬的鞋底”,这是我一篇随笔的结尾,也或许是对一些浮躁的网络诗歌的期待吧。
在今天,多多少少地,我们都应该感谢网络这个平台,是它带给了诗歌一个丰富的世界,带给了我们这么多的朋友。虽然网络的浮躁气息污染了许多人,但同时,它也“拯救”了许多人。在网络中生活,各人都需要有良好的“定力”,这种“定力”决定了诗歌是在被“抹杀”还是在被“拯救”。正如那篇随笔中说的“论坛的纷纭激励着诗歌的发展,可同时也在侵略着一些诗歌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