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的声音（15首）

                             安琪

1）  航班5182，时间：2008年8月1日19：30

它没有告诉我它已在首都机场等我63天了，航班5182

正在等待的状态中：焦虑，饥渴，目光朝向——

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区域：福州。

这架起自异乡的航班，已经由机体里某具幻想之躯启动

假设她曾为此突然的返回积累暗中的能量，那么

是时候了，障碍仿佛舷窗外的云层被夜色伪装成空无。

你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的汽车和航班5182保持了一致的节奏

你并不比你本人更了解你，你一直生活在天赋中你本人就是

天赋，但无人给你天赋的密码因此你一直在天赋内部。

北京——福州，当一架飞机与一辆汽车相遇，经由灯火明亮

的候机大厅，一架飞机，运来了分属于不同城市的同一具

躯体，那就是我。一个有着恐怖本质的易燃易爆品，那么

是时候了！

2）  来回几次的手机

现在我走过你，走过你们——

漫无边际的张望。

设想中无数种的表情全部失效我走过你们

视而不见的眼神。

一定是有人在你心里掺了沙子，一定。

一定有人到现在还在杀死我的方向

我感到幸福细胞在分裂，夜色中我来回行走在

机场外为数不多的石灰路上并在

最后的相逢中彻底丧失

欢乐。

3）  从前，卓美辉

一个笑容也忧郁的人，在我进门的瞬间辨认出了我

他的嗅觉和他的服饰店一样超前。

一个卓越的美好的光辉的人，安静地调理

鸡尾酒、君度酒，安静地端来

切开的西瓜，安静地说，店里都是东西

没什么好拍的。一个不使用口头

语言的人，用文字，和影像，记录从前

用贵族转世投胎的气质，游荡于

俗世生活的表面。

一个意识的马车永远缓步于脑海的人，他脑中的波浪

是孤独的，单线条的凶猛集合。

4）  福州，凤凰酒家

1995年1月，福州，凤凰酒家，第四届

柔刚诗歌奖颁奖仪式暨福建省首届青年先锋诗人研讨会

在此举办，那是我诗歌的出生礼：那一年

我是该奖得主。

2008年8月，福州，凤凰酒家，我住了进来

再过几天，有人要为我在福州发出声音：诗歌的声音。

我想我一定被命运这个爱人爱上。13年了我终于

在它的安排下完成了我诗歌的，成人礼。

5）  你好，顾北

你好，顾北，我们居然在素昧平生的两个场域联手完成

一个幻想性先锋实验文本，这真是奇迹。

你说，文字犹如夜晚的灯火，照亮黑暗中

隐藏的细枝末节！黑暗中的细枝末节

真的那么容易照亮？

顾不了东西，就只能顾北（杨春生语）

顾不了奥运，就只能顾北

顾北，昨夜你一恍惚想起安琪和她的诗今天我带着

你的恍惚来了，我在你的文本中强加于你

一个虚拟的咖啡形状的背影

它一直在用语言打击着我们

它在阳台上看到天空被火星穿了一个洞它试图用烟灰填补但顾北

我们都看见了，事实上

它并没有做到。

夏天的鼓岭，真绿，空气真新鲜

你种下的千年狐狸树刚长到第二年

要有耐心顾北，再过20年你将和你的狐狸在树下相亲相爱

你们将在鼓岭的群山中喝下二两二锅头并制造出

自我折磨的呕吐和花岗石上的摔倒。

6）  从鼓岭到福州，郑国锋

下山的路和上山的路不是同一条路因为下山的人

和上山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想拐个弯撞见理想吗，可理想他姥姥正在门里等候

她预备在你撞进去的瞬间捕获你到她苍老的怀抱。

能不说话不无奈不犹豫就只斩钉截铁抱头痛哭吗？！

可是，肩膀已经全部倾斜夜晚也已全部消失，天

一切明晃晃的在鼓岭，到福州的路上，思想都是透亮的

迷宫也被拉直，被铺开在时代的每一寸空气里。太奢侈了

你！和你所有的一切！你的天才，你的感觉，你的颓废

你的激进，你的荒凉内心，你的自暴自弃的绝望！你的！

从鼓岭，到福州，谁能够得上你？谁，又能够得上你？！

你的荒凉内心，你的自暴自弃的绝望，你的天才！你的！

7）  三和茶馆门口，柔刚

你是我最先听到的福州的声音，1994年12月最后

一个周末，在BB机的响声里我看到了

0591区号，我心狂跳预感了

一个馅饼即将从天而降

是你的声音确认了我的判断

真的是你的声音，缓缓的，告诉我，第四届

柔刚诗歌奖得主是我——

评委们经过投票最终把荣誉授予了我

（2008年我才知道，郑国锋为当年的9个评委之一）

我记得漳州中山公园外面

公用电话前那只紧握话筒的手它的战栗

它的大喜之后的无人可诉的沉默的泪水

它还年轻，只有25岁，在诗歌上它才起步

只有两年。它多么幸运，听到了

来自民间奖项的声音——

柔刚的声音。

今天，在三和茶馆门口，我和你的微笑再度重逢

不止一次我在电话里为柔刚诗歌奖

设计未来。除了低调

你没有更多要求。

8）  一张13年前的汇款单，和谢宜兴

1995年1月，福州华林路邮局，你和伟雄开车带我去

寄5100元的奖金，一想到你填写汇款单的字迹

我便心软，便拿起电话，拨了你。

我的朋友，如果有一天我们各奔东西

那也是因为源头不同，并无其他。

我想为过去悄无声息举办葬礼，想在内心

安置一块崭新的绿地但我的面前有着

你移过来的螃蟹、雪蛤

和鲍鱼。

9）睁开眼，福州的声音

那在每一个夜晚无所事事宽大白床上左侧到

右侧，右侧到左侧的，是福州的声音

我拍下了它——

一团凌乱的棉被，和超出我脑袋的四个枕头

在离开的早上我举着相机的手已经学会

不再发抖，不再为了一只猿

和马而突然喊出“不要”

不再以白酒对付内心的绝望我终于学会

摔倒在地，那一瞬间我热爱这宽凉的花岗石

方格子地，它恰到好处抚慰了我灼热的

无法企及的白日之梦。

我听到眼镜撞击眼眶的声音那一瞬间我相信

一定有什么东西是我不想看到的，是的。

那在每一个无所事事的夜晚我睁大眼我听到了

福州的每种声音都闭着眼睛。

10）  西禅寺，福州的声音

我忍住了易拉宝拉下，卷起，把一个夜晚淹没在黑暗中

的落寞，福州的声音随着人流的离去渐渐消散

我默数着这些朋友回到自己巢穴的脚步他们是

欢快的相爱的未曾患有心脏病的。

这些前来朗诵安琪

顾北诗句的朋友他们遗落在我脸上最后的也是

最酸甜的果实一再让我若有所思

“你流泪了吗？”在西禅寺茶馆某个角落某只

蚊子面前你问。我摇了摇头

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因为我尚未找到可以与这个夜晚

互相匹配的手势简单的情感，我已决定

不再对生者的生做矫情的死之自认。也不再

对死，做无谓的，精神投射。

11）勺园，郑周阅山

亲爱的小嫂子，你一定不知道当你在“安琪专场”招贴上

签上“郑周阅山”时我的惊讶，和感叹。

你真像你的老公郑国锋不断带给我惊讶

和感叹。在勺园

我看见你深具大家风范的宽爱而在你家著名的阳台

你用语言支持郑国锋的每一个观点即使那是一个谬论

你也会说“我老公有他的道理，

他一贯文武双全。”

“我不做人已经很多年了。”郑国锋8月8号在远离

水立方三万光年的地方写到

如果可以接下句，我会接：

那是因为我的小嫂子一直让你

心灵自由，做成神仙。 

12）写给郑国锋眼中的鲁亢

他说，牙齿教育了你的三更天午夜人

他说，如果十年后你没有获得诺奖那他将对此奖严重丧失信心

以上两句只是郑国锋无数关于你的赞美之词的摘要

都说三句话不离本行，对他是，三句话

不离鲁亢。我对鲁亢的认识除了

《明日教育论坛》（他是该刊策划

多次编发我的稿件），剩下的

就全是郑国锋阐述的鲁亢（使用大于

自己1969倍的语言）

譬如现在，在我写作此诗时我向郑索要一句

对你的终极定位，他说——

旷世奇才，大隐隐于市的真正文坛高人。

13）莆味仙，程剑平

兄弟，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变

口音没变，连请客吃饭的地点也没变

这么多年你一直是你热爱的莆田人在福州

一个值得信赖的好兄弟，一个单纯的

基本上创造了没有道德污点神话

的好人，一个只有在牌桌上才会着急

的隐忍诗人。永远不嫉妒

不在外表和内心培养敌人的好人

兄弟，这么多年我还完整地记忆着

我在你的《绿色龙》诗报发表一首小诗

的喜悦（其时我尚署名黄江滨

一个很久远的名字）你也还完整地

记忆着1996年夏，芗城区文化馆某级

台阶上，我对你和同行者说的话：

“我一定要冲出福建，再把大家带出去！”

（那时我已叫安琪，一个很现在的名字）

兄弟如果我真的说过如此狂妄的令你感动

的话那我要向你说“抱歉，我没有做到，

至少，对你。”

14）中国诗歌的脸，宋醉发

你有食指的脸

你有蔡其矫的脸

你有北岛的脸

你有舒婷的脸，你有杨炼的脸

西川的脸，于坚的脸，周伦佑的脸

……你有

中国诗人的脸！

你有谢冕的脸

你有孙绍振的脸

你有徐敬亚的脸

你有吴思敬的脸，你有张清华的脸

张德明的脸，霍俊明的脸，姜涛的脸

……你有

中国诗歌批评家的脸！

你有中国诗歌的脸

你有！

15）再见，福州的声音

最后，一切的声音都将归于寂灭，永恒的，只是文字棺材里的躯体

再见，我的朋友，我的福州之旅，永恒的，将是8月4日里的温度。

                                         2008-8—8/9，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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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志平镜头下的福州的声音·安琪专场/2008年8月4日]

安琪和顾北朗诵合作的作品《新十四节：昨夜一恍惚想到安琪和她的诗》。

现场。左起伊路、老皮、林茶居、陈希我、傅翔

不雨之秋与陈功。

陈功、郑嫂周阅山、林茶居

雅虎、王珂、丽玲

郑国锋、郭莲娜、安琪、林肯

陈希我、安琪、郑嫂

张志平、王珂

荆溪、陈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