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像鸟儿静默飞翔
张翠
因故有一年没读见心的诗了。以前读见心的诗一直能听到一些声响,或如教堂塔尖的风,或如夜行货车的轰鸣,或如燃烧的冰焰,或如呼啸的子弹,总之是一些有穿透力的声响,甚或桃花绽开的声音都充斥着呐喊。而刚刚看了见心的几首近作,觉得她的诗一下子安静了许多:不再是尖利的声响,而是静默的气流。
气在中国古典美学中是秉有天地大美的最高境界。庄子所谓:“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就是讲要消解技术对心的制约,进而连心的独立存在也消解掉,而与物同之以气。“不用双脚,你就能在大海中行走/让大海耸起高山的位置/世界之大,在你眼里不过小事一桩…….天空之上,是你的葬礼/爱情之下,是你最初的良心和最后的野心。”(《致茨维塔耶娃》)这里显然是超越语言的一种努力,高山与大海,爱情与死亡,被歌咏的女诗人与歌咏别人的女诗人,在茫茫无垠的时空里相遇,新生出玄妙的气。老子云:“道可道,非常道”。大道虽然有路可寻,却并不是人们常说的道。诗歌更是这样,诗从本质来说不止是一种语言,因为它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语言。诗是超语言。美国诗人阿奇伯尔德·麦克利什在《诗艺》中写道:“诗应当像鸟儿的飞翔,不用言语做伴”。鸟儿静静飞翔的翅膀扇动了气,于是语言(言语)得以解放。你可以追问诗歌是什么,而不能问诗歌的意思是什么。美妙的诗作不能被阐释,却可以为人感受和理解,好像它一直就在我们心中。
“女人,不要去想时间/像去想死亡一样危险/一想你就会破碎/而时间依旧完整”(《电影---时时刻刻》)。这样的句子,你只能说它经典,只能有无穷的滋味涌上心头。因为它就在那儿,真实又非真实,在时间中一动不动。我一直认为艺术的价值取决于个性与人类性的一致。作家、艺术家以独特的灵魂和独特的表达准确地揭示出人们在经验领域(日常经验、生命渴求等)里能够感知却羞于表达和无法表达的真相,作家、艺术家把它看成天赋的使命。
再看《你不会孤单》。“你看着我就是治疗我/再和我说话 我的病就全好了/再和我亲吻
我就和你一样长出了翅膀/天空一样飞了起来。”第一节像那首抒情的老歌“半个月亮爬上来”,一点一点爬上来,月亮挂在天上,爱情降临心中。每个读它的人都在分享这诗意单纯的快感,分享心灵的回忆,并分享诗歌带来的友谊。第二节像一枚朴素的水果,默默无言地长在路旁的树上,却依旧楚楚动人:“人群只是种幻觉/加深着个体的绝症/四十朵花也比不上/那唯一的蝴蝶/你飞来,对我说——你不会孤单/我是消灭你孤独的孤独。”这一节不言而喻,直抵人的生存境遇。“你与你的亲人、友人、熟人、同时代人一起穿过岁月,你看见他们在你周围成长和衰老。可是你自己依然是在孤独中成长和衰老的,因为你必须独自承担岁月在你心灵上和身体上的刻痕”(周国平语)人都是孤独的个体,群体终归无法消除个体的孤独。而唯有爱情是穿越花朵的蝴蝶,以它的神奇成为治疗孤独的孤独。
生而为人,要活明白并非一件容易事,尤其是美女,尤其是美女诗人。美女诗人李见心其实一直困惑着,甚至疾病着。作家、艺术家究其本质都是患者,需要治疗。创作就是它的治疗。正如鹰的灵魂在天上,诗人李见心的精神站在高处;正如桃花的魂魄在人间,诗人李见心遭遇春天的桃花后,返还生之美,氤氲着烟火气。然而,她仍在漫漫迷途,仍在上下求索。李见心诗歌文本是一个生命自我治疗、自我拯救的场域,她的写作是一次关于人生境界的书写行动。英国批评家利维斯坚信,英语具有强大的救赎力量。李见心的诗歌以及一些优秀的汉诗证明了汉语也同样具有这种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