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记》等七首

空城记

空城没有住处，却有地点

不是用眼睛能看到的

却需要有很多的眼睛：叶片、叶脉、气孔

通向深处的水管

知冷热、知晴阴、知肥瘦，有遍布的痛点和味蕾

城外不需有人、城内也是

但有“有”

它一会儿扮做流水，悄无声息

却接纳和释放了很多的声响

一会儿扮做风，改变了很多的墙和姿势

种下不同的情绪

一会扮做花朵，用心地开、庸懒地开、放肆地开

打开、关闭重复却不重样的主题

预言未可知的来生

布匹、绳索，通心术、还魂丹，密语汤药、挪移大法

尽情编写剧本、篡改人心

并乐此不疲

此刻，它是一个比较稳定的身体

千尺的铜钟，纹丝不动

2008-7-17  13:41

发霉

小木屋太容易被潮湿宠爱

被静默放坏

发夜芽、发夜芽

我虽然从芽儿里钻了出去

我虽然是绿的

虽然隐隐向往着成为植物

2008-7-15  2:01

久坐

雨水径直穿过我

大树的旧皮囊

肥厚的腐殖土

阳光已经在远处跑起来

小溪白亮亮地迎去

鸟叫声留了一地

孩子们的小藕结、小鼓棰纷纷在路过

快来，摇摇我的膝盖

2008-7-15  2:00

有一种风

有一种风，它不来

但却种太阳花、种佛甲草，种柔软的毛发

用理智的梳子，梳开夜晚的杂乱、沿河的阻塞

把鹰的眼睛、礼花的笑容送给星星

用身体里的奶浆，濡湿她身边龟裂的田垅

却藏起辘轳和井碰撞后的淤伤

她知道，她不能不开放了

不能不花木扶疏，像个扎着羽毛翅膀的快乐婴孩

只是需要时间，需要一点点地醒来

　2008-7-15　 夜

熊熊入洞

熊熊从地上起来了，不再是薄薄的一件衣服

不再是地衣、不再是影子

不再被脚印踩着，不躲避，也不叫喊

它顺着树叶，那些敏感的手指

往下走，带着一些触觉和清凉

通过拥挤的细血管

染上了一些暖色，染上红细胞群里的好口气

渐渐，路开始宽，大树的身体里

有明亮的甬道和广场

顺着光线，它发觉皮肤上的锈斑少了很多

再往下、转弯，它从树的身体里出来

回到不可见却结实的山洞内

溶洞、水帘洞、百花仙子洞

曲曲折折、万千回转

它笑了，捋捋胖胖的手臂

种孢子、种隐河、种好吃的花蜜

　2008-7-17　  14:48

好心人

好心人是很多的人，额头上点着灯的人

是在路还没开始前

说出方向的人

是用目光击穿时光、钢板和地壳的人

是身体里有肥肥的膏脂

养育根须的人

是手握利刃，却内心柔软的人

是沉默着的，却约束了风向的人

是披着神的赐袍的人

是来到洞边又返回的人

是给熊熊带来粮食、让熊熊落泪的人

　2008-7-17　  14:59

大毛毛熊和我

从抱起它的一刻，我俩

就一起哭了

领它回家。

这是我八岁后，第一个属于自己的

被我时时抱在怀里的娃娃

它好软、好暖

像爸爸的背，在去往幼儿园的路上

像妈妈的怀抱，在露天影院，那比台词还多的吻

像毛茸茸的儿子，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物属于我

像老公身上的山洞，随时迎接、藏匿我受到的惊吓和冷

像远方不可触摸的暖，微微的香熏风、茂盛的植被、遥迢的好风光

像我自己，受了委屈的自己

静静地偎在我怀里

轻轻拍她、贴紧她、闻她

她攥紧的花蕾渐渐松开了，我也是

我们一起舒展地开放

在终于能够下沉、能够安静了的夜里

　2008-7-17　  1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