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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四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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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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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果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1784 更新时间：2009/10/25 0:32: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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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
明天，我将取下这张面具
给你看满是皱折的我
你一眼就能看到我的心
因你的到达，而出离了节奏
解开发辫
让散乱的头发遮住脸庞
你看！我的嘴唇
我的狂怒时颤抖的嘴唇
缠绵时亲吻的嘴唇
忧伤时紧闭的嘴唇
从梦中醒来，看你还在睡
拉弯的嘴唇
明天，我买葡萄不仅买绿葡萄
还要买白葡萄、紫葡萄
黄葡萄、花葡萄我也带她们回家
不仅买葡萄还买桃子、山竹、梨
香蕉、菠萝我也带她们回家
在篮子里,她们一个挤一个
不像在水果经销商那里
是一纸相隔的邻居
在消灭她们之前
她们还有机会说说悄悄话
不妨来个生离死别
像奔赴刑场的烈士那样
用豪言壮语替自己壮胆
为别的姐妹打气
也允许她们来场舞会
允放她们笑到最后
笑到只剩一根骨头、一张皮
笑成一只虫子被扔进垃圾桶
明天，我就原谅你了
那个两次手术都不成功的妇产科医生
那个朝我吼叫的税务人员
那个横冲直撞差点送我上西天的司机
那个给我假钱却往美丽的花园逃遁的骗子
那个见利忘义的人
那个推三阻四的人
那个我上树他扯脚的人
那个用破棉絮捂住我嘴巴的人
那个冬天站在前面遮住暖暖阳光的人
明天，或许我会去看美容院的书
我想它不是一天两天了
明天，我坐在木凳子上不动，像死了那样
等你来叫回我的魂
明天，丢垃圾时要离垃圾桶近些
明天，把胸中的怒火都收拢，煮饭
烤鱼，到冬天就生一堆火
明天，我就原谅你了
你会原谅我吗，这个经常犯错的人
这个有时知道自己犯了错
有时不知道自己犯了错
却让你气恼得不想言语的人
《赠友人》
见不到你的面
听不见你的声音
我不会想别的
我只是想
“你是从人间蒸发了吗？”
蒸发得那么彻底
蒸发不等于死
是有人托住你的身躯
升到很高很高的天空
放你在白云之上
你在那里生活
注视着地上的一切
我仰着头，看到
白云天天在空中彩排
那么多
到底哪一朵上面站着你
见不到你
我是多么难过
蒸发前也不告诉我
真不够意思
别人问起
我该怎么回答
“不知道
不知道”
没人会相信
我不知哪朵云属于你
如果你曾经告诉我
我会说，＂他蒸发了
他蒸发了，他蒸发了＂
不信你抬头看天
看云
他就在上面
他见得着地面的一切
现在，他就看着你我
听我们谈话
我们不是木头人
可他太轻了
比一朵白云还轻
天堂没有石头以供绑缚
他越来越忧伤
叹息
流泪
我的脸上、头上、衣服上
全是他的泪水
他把自己浸泡在水里
他在坠落
是一场雨落进湖水
是一颗针别在衣襟
《一如既往地爱》
你要一如既往地爱他
爱他顶着的软毛刷 猪鬃刷
爱他头上黑白相间的刷子 灰刷子
爱他的白刷子
你要爱他狡黠的目光
严厉的目光 温存的目光
爱他眼里最后那抹仅存的死灰的光
你要爱他从没抹过口红的嘴
爱他被烟熏坏的牙
爱他灵活的舌头
——伸进你嘴里觅食的舌头
爱他不伸进你嘴里
叛逃到唠叨那里变成帮凶的舌头
你要爱他光滑的后背 挺直的后背
爱他佝偻的后背
好像谁在他脖子挂上了秤砣
抚摸他幼时的脸蛋 剥壳的的鸡蛋
老松的皮
你要爱他的下巴
用你尖削的下巴蹭他肥厚的下巴
爱他的鼻子
用你冰凉的鼻尖蹭他油光的鼻头
爱他的喉节
爱他咀嚼 说谎时上下滑动的喉节
你要爱比他诚实 无需任何装饰的腮
你要爱他结实的肩膀
高兴时拍打 哭泣时依靠的肩膀
被你的鼻涕口水 玷污了又玷污的肩膀
爱他的胸膛 宽阔的胸膛
从后面抱住 又从正面擂击的胸膛
爱他的心脏
爱他“嘭嘭”不太悦耳声响
你要爱它
即便它的跳动不是因为你的存在
你要爱他干枯的耳朵
爱他听力衰弱 形同虚设的耳朵
爱他的倒三角 椭圆 葫芦
爱他多肉的臀部
爱他走动时旋转的磨盘
你要爱他粉红的手心
爱他手指肚温柔的抚摸
爱他手背的老年斑
它们的伙伴在你脸部栖居
你要爱他
你要爱他的私处
他在你的身体撒种栽秧
在田里留下脚窝
从不会只有收获的幸福
劳作的辛劳你要记得
爱他留下的脚窝
爱他存放在草窝里的麻雀
爱他受了委曲的私处
几十年如一日的委曲呀
你要爱他
像爱他的胳膊和大腿一样
那个抛弃狐朋狗友、高挂鸟笼
跟你散步的人 你要爱他
那个在厨房被油烟熏出喷嚏的人
你要爱他
那个在电话里喊叫
再不回去就拿刀子去请的人
你要爱他
老了 当不了日日火并的敌人
就只能面对面坐着
这些个听你叨唠
也没有丝毫厌倦的人 你要爱他们
你要一如既往地爱她
爱她的青丝 爱青草的青
爱衬托青草的枯草的黄
爱枯草的焦虑 急躁 患得患失
爱她的罗嗦与前言不搭后语
自卑的枯黄 势单力薄的枯黄
夹杂在汹涌的青草丛中
你要一如既往地爱她
你要爱她的眼睛
爱她黎明时 泥沙沉淀后
那浅薄的清 短命的清
爱她傍晚时 被阳光和沙虫叨扰一天的浑
爱她腥臭的泥沙
你要爱她喜欢清静
却无时不被鱼钩钩穿的心
你要爱她依然光洁的脸庞
爱她的鱼尾纹
爱她脖子上的黑项圈
爱她下垂的乳房
被孩子撑大无法还原的肚皮
腰上盘踞着一条蛇
温暖的地带
疲倦时曾当枕头靠过 落难时的救生艇
你要爱她
爱她松桍的肚皮
爱她腰上那条驱赶不走的蛇
你要爱她的私处
它把你从青涩的小伙子变成一个壮硕的男人
爱她青春时的私处
它让你紧张时升上天空 轻松时升上天空
爱她中年的私处
橡皮筋失去弹性，它仍然是橡皮筋
生养过孩子
——将来和你一样赖皮的孩子
你要爱她老年时的私处
就像壮年的你爱你母亲的私处
深夜两点为你洗衬衣的人
你要爱她
无论多晚到家 都在床上睡着等你的人
你要爱她
煮好饭叫你 你却说不能回去吃饭那个破口大骂的人
你要爱她
骂你睡觉连蚊香都不会点的人
你要爱她
生气时把你蹬下床 连被子也扔给你的人
你要爱她
你要爱那个以前多情 现在贪财
以后甘愿拿银子换健康的人
爱她的拖鞋磨擦地板发出的“嚓嚓”声
爱她越来越笨重的身体
爱她的迟缓跟不上你使唤的嘴巴
爱她穿针引线时颤抖的手
爬上四楼弹三弦的腿
你要爱她更年期那堆一点即着的木炭
爱她的溅到你身上的火星
你要爱她的主治医生
爱她的药丸
爱在她身体里捕凶的仪器
爱她吃中药时痛苦的表情
爱她喝空后形迹可疑的杯子
越老越想活着
你要爱她身上的刺也要容许她在你身上挑刺
老了 不再想当两只取暖的刺猬
只想当两个被众多马铃署淹没的土豆
这样想着 在你旁边像影子一样跟随你的人
你要一如既往地爱她们
《攀登的愿望》
从小我就有攀登的愿望
小树苗毫不起眼 可两三年之后
它们便越过我的头顶
把我抛在离地三尺的地方
树腰的枝叶能看到什么
什么是它们最不愿把目光移开的
我从不相信相同的高度
就能看到相同的风景
坐在树桠 看不到地上的蚂蚁
蚂蚁忙着呢 比我爬得更高
不两腿发软 不心惊胆颤
蚂蚁善过独木桥 在树上如履平地
低矮的植物都在卖力地生长
谁甘愿落后
被人站在高处细细观望
却永远不能把露水滴在对方头上
树顶的枝叶能看到什么呢
鸟儿一定是看到什么了
它们停在树梢 叽叽喳喳
聊得多开心呀
在山顶——在高于众多树木的地方
又能看到什么呢
我去山顶 不是想拾到粗大的柴禾
我有藤蔓缠绕不住的好奇心
蹲在树上 我想山顶
站在山顶想去更高的山顶
我喜欢群山像全身绿毛的小兽
伏在脚下，一只比一只温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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