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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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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果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1916 更新时间：2009/10/25 0:31: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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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
老虎。老虎。老虎。
母老虎吐出最后一团音符的钢锭
豹子。豹子。豹子。
花豹子关起皮毛上镀金的窗户
一座森林、十座森林。。。
千座森林被斑驳的阴影据为己有
一只鸟。一只鸟。一只鸟
几只鸟在自己的翅膀上打下烙印
豪猪。豪猪。豪猪。
解散荆棘的豪猪，被野兔挟持着偷渡
松鼠。松鼠。松鼠。
脱下皮袍的松鼠，被月光冻得瑟瑟发抖
菜青虫说
菜青虫说：
我在幸福的炉条上烤弯了脊梁
我在幸福的赘肉里化为灰烬
阳光是把大扫帚
红房子建在半山腰。无风的日子
风向标像泡沫，浮在绿的表层
南方的暴风雪猫在山洞里。白牙森森，喘息粗重
被驱赶的不仅仅只有黑。往事啊——这些长尾巴的老鼠们
咯吱咯吱地叫着，逃往各自的山洞
“石头下滑的速度，让长鞭子追悔莫及”
一个娇小的女人，贴紧琥珀的后背
不停的在月光的边缘打磨她的锯齿
“只有倍受玫瑰煎熬的人，才能长出玫瑰的绒刺”
阳光是把大扫帚。有些东西扫过就黄，有些东西扫扫就绿
只有我越来越白，像银子。只会呕吐，不懂得深呼吸
献给先睡的或没来得及诞生的亲人
我看见你们了, 我的邻居
你们像锯子一样割断雨帘
像船帆一样撑起浓雾
抬头见山，山那边可能住着我的娘舅
再坚持一会，再翻一座山
你可能就见着我的爷爷和姑姑们了
我舅舅的表弟的叔伯的堂兄可能在黑龙江的一个小山沟里翻土
我婶婶的表妹的姨妈的女儿可能在东海的沙滩上捕鱼
可能，在我不知道的某个石头缝里
我的亲人之一正在诞生
多么替你们担忧啊，我的正在诞生的亲人们
催生的雷电还不响起
妇产科医生的鞭子还不甩开
你得为自己添上一把干柴
你得猛推自己青紫的臀部
你还得扔掉帽子、衣物和鞋袜
你必须赤裸裸的，从多棱的石头缝里诞生
像一棵豆芽，从石缝里
探出两片粉嫩的脸蛋
挣脱出青翠的腰身
眼睫毛，刚刚返青
嘴唇，刚从草尖滴落
肉体和思想还冒着热气
“每个亲人的身上都有烙印”
而你们是长着反骨的奇异的花朵
相信我吧，相信我吧
你们都来你们都来相信我吧
终有一天，我将加入你们
总有一天，黑暗将被我们掘空
我们是长毛的蚯蚓，带着黑暗的腥味
悔过
之一
我梦见不该梦见的人
他们在一个他们不该在的地方
做着不该做的事情
他们做得如火如荼，像南方夏天的来临
我不该在那时睁开眼睛
更不该打开水笼头，让他们像蛇一样受惊
如果不是我梦见，距离那么远的两个人
是不大可能在一起的
我应该跟大多数的早晨一样贪睡
直到他们互相道别
之二
我不该在白天开灯
灯光的软鞭子没有黑它打不开
我不该打开围栏
让没有瓶颈的东西非要挤出个瓶颈
多么困难，你看它，小脸涨得通红
声音嘶哑，它活在别人的阴影里
我错在不该把它吵醒
不该把它和巨星安排在同一出戏
它的亲人在天上
当牛郎在天上擦亮星星的时候
我才可以捏捏它的鼻子
午夜，从睡梦中惊醒
午夜，从睡梦中惊醒
透过黑暗的漏洞
我辨出衣橱、镜子
墙跟镜子一般大
像镜子那样黑
花儿在黑暗中开放
在窗台，在孩子脸上
致
三十岁刚过，你就到了爹死娘死的年纪。
我知道你在心惊胆颤的过日子
可你的父亲，他没告诉你们。
他要死了。他便“嘎嘣”一声，死了。
道过别的人离开，就像钉钉糖粘在了牙龈上
咽一次唾液甜蜜一次。他这样走法
致使你的嚎啕大哭显得不伦不类。
这会你满怀希望：他随时会推门而入
过一会你又捶胸顿足，“那么厚的土，他可怎么翻身呐。”
长在沟边的野花
不知长在沟边的野花们，现在
蓝成什么样，紫成什么样，红成什么样，粉成什么样
假如我去看看她们
这些喜欢在沟里洗脚的姑娘们
她们会不会因为有生人观望
而羞郝得更蓝一点，更紫一点，更红一点，更粉一点
请允许我在河里洗头
鹅卵石 河床 蒿草 杨柳
请允许我在你们的河里洗头
请允许我把黑发洗成金黄色
又把满头金发洗成白色
请允许我越洗越细，越洗越短，直至消失
赞美盐
盐，我的偶像，我顶礼膜拜的神
我一日三餐都离不开你
离开你，我就浑身乏力
你有很多亲人，白墙壁是你凝固的表叔
白纸是你被压路机碾压成片的外祖母
白雪是你刚刚出生的、还没不得及长出咸味的表妹
只有你，只有你才是十代单传的盐
壮年的盐，外表坚强、内心柔软的盐
是我一日三餐，都不离开的盐
盐，我还把你当良药，放进眼里呢
我的眼里有沸腾的水，你进去就化了
我们的合作多么愉快，我的偶像我的盐
天堂在六楼
那天，揣着与幸福无限接近的东西
上楼
我沉醉在它的圆润和动荡中
不知不觉
错过了人间的公务员小区一幢一单元502号房
来到六楼
（六楼是天台）
我看到满天的星星闪烁
仿佛一伸手，它们便会掉进我的袖口
（可我不敢伸手）
天空像一把巨大的缀满五角星的太阳伞
只要我踮起脚尖，用手指戳戳，天空就会凹下一块
（我也不敢踮起脚尖）
——传说中的天堂在六楼
与我住的地方相隔——仅一块楼板
惑
我们谈论绿叶青草，它们知道我们在谈论它们吗？
我们亲切的喊到：叶子，草儿。它们会向我们点头吗？
我们说它们穿绿衣裳，它们承认它们的衣服是绿的吗？
一颗树挨紧另一颗树，各紧张各的叶子
它们也有可能叠在一起，像探亲假中的夫妇
如果没有风，它们会一直叠着，直到腐烂
谁发明的“绿”色？以为它能分开手挽手的树？
劫进室内，供养鼠目的寸光。那么好吧
你既是技艺高超的画师，又是医术精湛的外科医生
能不提防长指甲？捅破画纸，看得到带腥味的泥土？
假如一怒之下撕成两半，看得见颜色迥异的年轮？
又有多少响亮的耳光在把我们等候
简单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一直在想：简单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掏空瓜瓤
那青薄的瓜皮算不算简单
我在小镇上过活，生活的曲线
最高点，高不过五楼
最低处，低不过泥泞路上的脚印
这波澜不惊的日子，简不简单
我数次往返于同一个单位
机械的处理同一件事
槐花开了多少天？也没人记得
可它还在开，这简单吗
夸我的人何其少，我全部记下
骂我的人何其多，不想忘
也忘了。这简不简单
无题
毛毛虫把树叶子卷起来并在里面生儿育女和我有什么关系
蚯蚓削尖脑袋自东半球进从西半球出与我有什么关系
两只蚂蚁占据牛耳朵一角私会跟我有什么关系
谁能阻止得了当我得知毛毛虫掉进后背的尖叫
我怎能不一进门就把门轰然关上
陌生的人啊，我还不了解你的祖宗八代
我还没有爱上你
我又怎能让你跨进我的家门并让你睡在我的床上
爱上悬吸虫
那天，我路过一块石头
看见一只悬吸虫往上爬
在它的身后
有一条粘液铺成的道路
我先是用树枝轻轻的挠它的脊背
可它像没事人似的，继续爬
最后我不得不改用“撬”
撬。悬吸虫终于掉在了地上
掉在地上的悬吸虫翻转身子
想都没来得及想一下，又往上爬
在那一刻起，我爱上了它
花园里蝴蝶飞舞
花园里 蝴蝶飞舞
孩子们围成一圈 奔跑 歌唱
“我们不是仙女 我们不长胡须
我们不是猫咪 我们不长胡须
我们不是南瓜 我们不长胡须
我们不是青蛙 我们不长胡须
。。。。。。”
古装戏
他走在古代的集市上，见人就称“大爷”
他身后跟着一只猫，母猫昨天死了
小猫却在今天长出古代的胡须
他掏出古代的铜钱，买冒着热气的包子
牙缝粘着昨天还长在地里的韭菜，向古楼走去
楼上有个穿蕾丝花边内衣的小美人
他穿着新袍子爬古代的楼梯
假如他不习惯，假如他的新鞋踩住他的新袍子
假如他摔下楼梯伤得不轻
医生填“受伤时间”时
是填穿长袍的古代
还是填穿比基尼的二十一世纪
写在2004年10月10日
白铁皮屋顶发出耀眼的光芒
我坐在屋檐下等母亲
汽车一辆接一辆轰响着停下
可下车的人中没有一个是我母亲
我厌烦地伸出舌头，用手扇走热风
直到一个年轻妈妈走出车门
她抱着孩子像抱着一个
会动、易碎、不听使唤的瓷器
想想啊，多年以前母亲也曾如此抱我
我又怎么敢埋怨父亲的急躁
太阳的光线切割我的双眼
汽车的噪声在我的耳朵里搅拌
“或许我可以靠在墙上打个盹”
等我睁开眼时，我便看到母亲笑嘻嘻地
站在我面前，被她抱在怀里的
是我那出生才六个月的侄女
乍一开
我都开这么久了你总是视而不见
所以我决定暂时不开了
风催促我不开蜜蜂央求我不开不开不开就是不开
等哪天你站在草原上茫然四顾
我乍一开，“哈哈哈”，肯定能吓你一大跳
无题
我听得见飞机轰鸣
可我看不到跑道两边伏倒的枯草
又不是我的飞机
要抛弃我的机场，我心疼什么
又不是我的亲人
在跟我道别， 我难受什么
它飞过我的头顶
它都抛弃小城的万家灯火了
我为什么还要躺在床上
辗转反侧，思绪纷繁
我决定这样去爱一个人
我决定这样去爱一个人
像雪，在他睡着的时
悄悄地下
在第一场雪还没完全融化的时
紧跟着 再下一场
等他终于发现 雪下得很大
雪已把他裹了厚厚的一层
她出生才四个月
这个出生才四个月的婴儿，睡在摇篮里
旁边坐着她谈笑风生的妈妈、爷爷、奶奶和两个姑姑
他们谈论那个死在医院的艾滋病患者——
他们共同的熟人，说最可怜的是她的孩子
她睡着的样子像一尊佛，亦像精雕细琢的玉器
她知道，他们不舍得打碎她
他们也会挡住那些带着瑕疵的蚊子和苍蝇
除了绝对地相信和依靠，她还能怎样
因此，她展开眉头，把手脚搭在摇篮边
姑姑递给她手指，她抓紧
假如有人递给她一条刚睡醒的小蝮蛇
她也会抓紧。直到小蛇把毒牙插进她的手背
乌鸦
它飞得很低
雨水打在它身上
稍事停留
才又继续降落
画天气
没有我喜欢的天气我就画一个
太阳是需要的，可我不想让它这样白
风也要时不时地刮点
否则让喜欢摇头的树呆立太久了它们会抗议
雨就不要了吧，也让云彩休息几天
让这些苦命的女人回去洗干净她们的白被子
我要用最蓝的颜料涂抹天空
出人意料的蓝，让以后的天气无法摩仿的蓝
足够了：在我面前呈现的将是一片无遮无拦的天空
一轮不太白的太阳被风刮得左右摇晃
连回家的时间都推迟了
必须相信
“XXX，生于一九八一年”
她抽穗时恣肆的样子让我嫉妒
她展开的胸怀让我想到绵延的山丘
二十三岁那年，我吞下一瓶感冒药
好人说我“吃错药了”
假装失足跳进明镜一样的水里
好人又说我“太不小心了”
我对那些气歪了鼻子的人说
你必须相信，在这世上
好人满街都是，坏人却像疯子一样
即便你走完一条街
也不一定能遇到一个
下雨
雨竖着下
斜着下
横着下
无计可施时
它还可以倒着下
雨站着下
坐着下
蹲着下
假如它累了
还可以睡着下
六月
六月，初恋的人儿。
时而慷慨的把阳光赠与，
时而泪雨滂沱。
伞和帽子要它作啥？
何不在六月熔化？
何不在六月成泥？
门真的开了
门开了，没有预演，没有预约
我敢保证：
窗子全关严了，落地窗帘没有一丝缝隙
能发出声响的只有我
可门真的开了
开得一点都不具有淑女风范
“啪”，像谁被掴了一掌
门敞开着
黑的依然黑着，白的依旧白
我坐在床上
我坐在床上
金灿灿的阳光从窗子撒进来
你坐在我身边
我不想看你
我看马桶黑洞洞的阔嘴
看被阳光赶出躯体的慌张的灵魂
看马赛克拼凑的迷宫
看病态的墙的色彩
看到没啥可看了
我还是懒得看你
我会转过头，看熔金的太阳
怎样把黑眼睛烧成灰烬
致浪尖上的舞娘
让我如何描述你——浪尖上的舞娘
你的腰肢、肚脐、脚踝
还有你身上的铃铛、花冠
每当想起室内舞台上
有着天鹅颈项的姑娘
你就低头，不敢挺起胸膛
请不要忧伤——浪尖上的舞娘
你看，你的舞台多么晶亮
一个接一个，你只要轻轻一跃
你就能一次又一次的，掀起舞剧的高潮
海鸥横笛，鱼儿把竖琴拨响
潮汐把钢琴弹得山鸣海啸
浪尖上的舞娘，与他们比比
看谁最先被夕阳拍进梦乡
我说我老了
我说我老了，他哭，他不让我老
他说，人老了脸上一横一横的，摸着硌手
我说我不老，你长不大
我老了，你也不会再摸我的脸了
他说，你快老，我要长大
我说，让我老吧，让你长大
感激画笔
你可以把大海涂成红色
把花涂成绿色
把草涂成蓝色
把小鸟涂成白色
妈妈不可以
你要感激画笔
你要永远站在世界的门外
涂抹这个世界
这一切多么好
你住在楼下或者楼上，(就算老死不相往来)这多么好!
你坐在左边或者右边，(即使什么也不说)这多么好!
一只麻雀在作低空飞行，(就算我没有翅膀)这多么好!
枯草一到春天便全绿了，(即使我不能返青)这多么好!
一条小径在我脚下延伸，(就算我只能选择一条)这多么好!
连荆棘也舍不得我离开，(即使有鲜血流淌)这多么好!
看到污垢的“污”也看到雪白的“白”，(就算不解暧昧)这多么好!
不愿意低头便把下颌仰起，(即使这张脸饱经风霜)这多么好!
我是一个省略号，（尽管我是一根发育不良的尾巴）这多么好!
今天阳光明媚，明天大雨倾盆，这一切的一切又该是多么好!
我梦见
我梦见我身体有伤
我看见血从伤口流出
在梦中，我是红女人
我梦见我打开身体的盖
我看见血流进去
这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月光轻飘飘的
我很早就发现
月光总是轻飘飘的
我苦于怎么把这“轻”
准确的传递给你
小时候
我从烂棉絮里抠出过棉花
用头顶过大雪
甚至把空杯子指给你看
你还是闹不明白
这月光到底轻成什么样
直到有一年秋天，我说
今晚月光真好，我们出去走走
回来以后，你说
轻飘飘的月光呵
就是像月光那样轻
所以你是我姐姐
因为你个子比我高
所以你是我姐姐
因为你皱纹比我多
所以你是我姐姐
因为带来干粮的是你
所以姐姐是你
因为你是我姐姐
所以分别的时候
我抓你的手, 姐姐
我要是有三只手就好了
我可以一边拉你的衣角
一边帮你擦眼泪
我不停地掉眼泪
看到砸成两半的啤酒瓶
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的人瞪着血红的眼睛
我不停地掉眼泪。
站在空洞的镜框面前，看到无数反射寒光的小镜子
撒了一地，像极了我的爱情
我不停地掉眼泪。
站在剑拔弩张的父子中间
被双重阴影笼罩，想喊——喊不出声
我不停地掉眼泪。
那干脆更黑暗些吧，我捂住脸
抖动肩膀，呜呜的哭
我不停地掉眼泪。
哭累了，我移开手掌
看到父亲给即将出门的儿子整理衣领
你是否见过如我这般的情人
“你过来，是否看见我过去？”
你摇头。
你是否见过如我这般的女人？
你是否见过如我这般
有诸多细枝末节的女人？
你是否见过如我这般
想在一颗树上吊死 ，树杈断了
又想在另一个树上吊死的女人？
你是否见过如我这般
观看你表演着情感和爱欲，还拼命鼓掌的情人？
你是否见过如我这般
摔一跤懒得爬起，掉进深渊懒得呼救的情人？
年轻时失去爱
年轻时失去爱总以为天会塌下来
看看，此时的天空依然高远辽阔呀依然蔚蓝
高处烟云缭绕低处水流滚滚
刚刚我挑衅太阳，它射得我头晕目眩
春天来了，我身旁这株玫瑰去年开过
瞅它这幅害羞的样子，今年还打算开
风的形状
你问我，“写了这么多风，是否知道风的形状”
我愣了片刻，我想回答：“我知道”
可让我准确描述?我却吱吱唔唔
半天说不出话来。
风真的在吹，在窗外的草地上。
像调皮的孩子
一忽儿跑得飞快，想停？踉跄数步，才勉强停下来
有人拿衣服去兜，风把衣服撑得满满的
这时的风便像一个吃饱喝足的醉汉
有人拿鱼网去捞，风便像一条条银鱼，从网孔滑掉
一片一片的风，一块一块的风，一把一把的风
撒野的、横行的、懂得绕行的、无孔不入的风
像蛇一样从这片叶子滑向那片叶子的风
怕草尖扎透脚底板，轻手轻脚的风。
我拿烟灰缸、大盆、 木板，甚至用鸡蛋、番茄比划了一阵
这些——都不像风的形状
我还会写风
我仍然喜欢站在风中让风把我的长发吹得一根根站起来
风是什么形状？我真的不知道
与心情有关
心情好的时候，她想，就这样吧，遵从固有的秩序
果子长在树上，由叶子托着，娇滴滴的
风稍微大点，就生气地从树上掉下来
蝴蝶在花丛中飞舞，这种花谢了，换种花儿
继续飞，仿佛没什么能影响到它的好心情
也没什么能影响到夹缝里青苔生长的速度
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想，颠倒秩序也许会好些
树根朝上吧，叶子依然绿着
果子得费很大劲才能钻出地面，像十月怀胎的孩子
都亲切的把大地称作“母亲”
满世界奔跑的只有衣冠楚楚掩饰不住兴奋的猴子
心情好的时候，她想，还是这样吧，遵从固有的秩序
天黑一会儿，白一会儿
白的时候由太阳统治，黑的时候交给月亮和星星
人们各取所需，分得清哪些事情该在青天白日下做
哪些事情只能在星月下恍惚
总有些人
总有些人是要离开我们的，
譬如T，说是游泳，
自此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总有些人是要相遇的，
譬如S，直到昨天我们才说上话
她说她紧张，而我也气喘吁吁
总有些人是离不开的，
譬如M，侮辱、打骂，甚至杀了我也不能使我离开，除非我自己觉得：
有些东西，虽然在身边，终究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我打开走廊的灯
我把走廊的灯打开，折回，把书房的灯关上。
我把卧室的灯打开，折回， 把走廊的灯关上。
我打开另一间卧室的灯，折回，把那间卧室的灯关上。
如果把我出入的路线在羊皮纸上描画出来
将是一张让人垂涎的藏宝图 。
灯光
灯光放肆
那是因为它在我面前
灯光坚强
那是因为它有大钻头
它把黑暗钻出无数个不粘连的小孔
它发热
发烧
就是不淌一滴眼泪。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当我把目光从灰蒙蒙的天空撤回，
我感到疑惑。这粘稠的天空
不像阳光普照的样子，
倒像是吸饱灰尘的抹布的样子。
可我确实看到了阳光，
在叶片上，在草尖上，在花瓣上
跳跃、闪光。
路两旁，那被园丁驯服得乖巧，
俯首贴耳的雀舌黄杨是真的吗？
荒芜的园子里，半人高的枯草
像有组织无纪律的参会者，
它们有的倒伏，有的直立，
这些没有生命迹象的草是真的吗？
那若有若无的叶子，
那极不情愿长出来的叶子是真的吗？
那一簇一簇、挤挤挨挨
那像亲姐妹一样，站成一排的花是真的吗？
那匀称的粉红
那些像叶子的花瓣又是谁的功劳？
园子外的草坪仍然又枯又黄，
要极尽目力才能看到一点点绿，
那些绿过来的草是真的吗？
那些没来得及绿过来的草是真的吗？
那些疾驰而过的汽车、摩托车，
那些穿着鲜红的、鹅黄的校服的学生是真的吗？
那一排排铁青的不善言辞的棕榈树是真的吗？
那吸附在建筑物表面的灰尘
那像燕子一样冬去春又回的尘埃是真的吗？
樱花词
一
“春雨是红色的。”他说
是红色的。红色的春雨像樱花
那么红，亦像樱花那么不够红。
落在樱花上。
落在那红色的樱花上，
亦落在那些
不那么红的樱花上，
落在那些已经开放的樱花上，
亦落在那些未开放的樱花上。
稍事停留，
它们落下去，
落下去，
落在那些
已经腐烂了的花瓣上，
亦落在那些
未来得及腐烂的花瓣上。
二
从飞机上往下看
那不比少女的乳房更丰满的圆通山
居然盛产石头
盛产圆通寺、盛产香火
亦盛产狮子、老虎、孔雀、热带鱼
亦产樱花
一颗挨一颗的樱花树
一颗挤着一颗的樱花树
你的树枝与我的树枝
交颈而眠的樱花树
你的花瓣落在我的树桠
压着我的花瓣的樱花树
那些落在地上的花瓣
哪些是你的
那些变成泥土的花瓣
哪些是我的
那些让我开花的黑色尸体
腐烂掉的又是谁的
爱情真不是个好东西
有时候，棉被比爱情可靠
棉被比家里的恶犬更忠诚
它替你守住温暖
并让这温暖裹紧你的全身
而爱情却不这样
有时它用刀刮你的骨头
有时它把砂砾朝你眼睛里扔
它还会放出恶犬，咬你
当你被虫蚁噬心的时候
它坐在一边笑话你
当你在悬崖边踌躇的时候
它伸出手推你。有些时候
爱情真不是个好东西
平安夜
仿佛中了催眠术的招
无数张嘴，一张一合
在我耳朵叨念
平安夜。。。
平安夜。。。
平安夜。。。
平安夜便真的
和昨天、前天的夜晚
有所不同
哎，管它什么夜
除了做贼
夜晚最适宜的仍是睡觉
把牙刷干净
用热水泡脚
天呐，在大冷的天里
还有什么
比我那熟睡的人儿
更暖和
献给线条爱好者们
你们热爱线条，无限热爱
你们站成一排，于是你们热爱直线
你们围成一圈，于是你们热爱圆
你们站成三角，于是你们热爱稳定
你们围成椭圆，于是你们热爱橄榄
你们站成梯形，于是你们热爱丘陵
你们东一个西一个，于是你们热爱原上草
你们挤在一起，于是你们热爱沙滩
你们热爱星星，热爱子午线
热爱皱纹，热爱肚皮上的赘肉
热爱屠户脸上的横肉以及
案板上那一条条直苗苗的猪肋。
小谣曲
从槐树下起身
挽起忧愁的肠子
我要远行啊
我要去追我的官人
她坐在湖边
她坐在湖边，望着宁静的水面出神
她多想用竹杆划开这张掩饰一切的脸啊
她想看清楚，那些来来往往的鱼虾
各行其道，偶尔碰头，也像警觉的地下工作者
石头稳坐水底，一幅得道高僧的模样
螃蟹在它们身上挖洞 ，青苔把它们裹得断子绝孙
它们也不愿意挪一下身子
水草在水中一摇一晃的，与微尘一起
不仅如此，连昨夜舞台上宽大的幕布
也碍她的眼 。相比较而言
她更喜欢看幕布后面那一张张正在卸妆
或化妆，或洗净发亮的脸庞
我家蜗牛背着你们家的大房子
甲和乙争论不休，
写字的速度和泪水下滑的速度
到底谁快？
作为一个调停者，我说，
无数次实践证明：
写字的速度要比泪水下滑的速度
慢得多。
为了说服他们，我示范给他们看。
我说：你们看
我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
（多么奇妙的比喻）
而我写字多么缓慢呀！
就像我家蜗牛背着你们家的大房子。
我的孩子光着脚丫
我的孩子，光着脚丫
像兔子一样跑进来
“妈妈，猜猜我是谁”
“呀，我猜不着啊”
孩子“咯咯咯”的笑起来
像刚下蛋的小母鸡
“笨妈妈，我是余木五姐姐”
转过身，一个表情
让孩子笑声更加响亮
他多像下了双黄蛋的小母鸡啊
光明为我所爱
光明为我所爱
当黑暗降临，而我对远方依依不舍的时候
森林为我所爱
当我走累了需要一把椅子，而我身边连一个石子都没有的时候
杨桃为我所爱
当天空乌云密布不见星星闪烁，闪电还在路上的时候
石榴为我所爱
当干瘦的女人掏空衣柜，而她的小衣柜已藏不住爱情的时候
冬天的河流为我所爱
当河床、卵石、沙虫以及春天的河流为我所爱的时候
催眠曲
她亲他的额头，他不用鸡啄食回应她
她揪他的耳朵，他不恼怒不打掉她的手
她挠他的手心，他不躲避也不发出“吃吃吃”的笑声
淡淡的豆泥味从他的嘴角飘出
是的，黄昏他们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同样的饭菜
可此刻他睡去，她却醒着
他打鼾，像农夫扛着锄头去他的菜地
而她像只削尖脑袋的蛀虫，从天黑到天白
她也未能钻进睡眠这只宽敞的铁笼子
我还是有点狡猾的
如果你思念一个人，你会怎么说？
我会说：“回来吧，迷途的羔羊！”
花草树木不见你的踪影，它们会难过的；
以前，风每次吹到你这个障碍面前，
它们会停顿或绕着弯子吹，
可现在你把这个障碍搬走了，它们会不习惯的；
路边的藤蔓没有你的牵绊，它们会不习惯的；
光滑的小径没有你的踩踏，会长出青苔的。”
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
这会儿我说
对头
正确
就这样
没有比这更完美的啦
过会儿我又说
不行
不是这样的
重来
让狗的牙咬掉我的牙
用铁匠的刀砍我的刀
这会儿我说
离开就离开吧
抛锚就抛锚
统统滚蛋吧
哪个稀罕
过会儿我又说
重新排练
我们再吵一架
毁掉一卷胶卷又算得了什么
胶卷那么多 ，不毁掉
又能干什么
细细想来
细细想来，我认识的人可真不少
A、B、C、D、E、F......
恐怕二十六个字母都不够用
但是，能摸着胸骨说的话，也就五六个
谈话时把唾液喷在对方脸上
他（她）抹一把脸
继续谈笑风生的，也就三四个
曾睡过一张床，睡来后觉得
还可以继续睡在一张床上的，也就那么一两个
把我剩饭扒光的那个人
此刻，我非常非常想念他......
我的理想之一
我的理想之一，就是开间花店
我愿意当鲜花的养母
看到丰盈漂亮的女儿盛妆出嫁
我会喜极而泣
我也愿意把那些瘦弱的花儿养在木桶里
看它们枯萎，看它们掉下一片片叶子
最后，把枯枝败叶扔进垃圾车
看着垃圾车远去，我这个黑发的母亲
将站上阶梯，送别远行的儿女。
伪牌坊
与其等待
天空飘下
檀木嘴唇
不如拔掉
镜子零星
白牙距离
嘴唇亲紫
嘴唇亲黑
嘴唇亲白
乳牙亲掉
圆嘴亲扁
短嘴亲长
亲镜子后
腐臭空气
与其等人
扒掉外衣
撕拦内衣
不如自己
抬高双手
自己挑选
蕾丝花边
自己爱护
秘密发酵
自己封存
与其让人
流尽汗水
费尽唇舌
不如自己
指认屠户
打造利刃
找准肉案
作好标记
待价而沽
她是个随意的女人
她是个随意的女人是个随意靠着墙根的女人
是个抱着树干往上爬的女人
是个倾倒牛奶覆盖音乐的女人
是个喝着牛奶想奶牛的女人
是个站在乌云下面等候空缺的女人
是个随意倾斜不想立正的女人
是个解散肌腱把腿搭在茶几上的女人
是个看甲虫在地板上爬行懒得欠身的女人
是个无意再看第二眼石头的女人
是个转动杯子咬着杯沿把水吸干的女人
是个不想毁灭唇印的女人
是个站在江边幻想沙漠的女人
是个黑夜扔在门外灯光抱在怀里的女人
拒绝比喻
我说，太阳火辣，石头被晒出火星
只要臀部粘上石头，就会烤熟
你否认。你说太阳又大又多
连角落都挤满了
石头很烫，比冬天的烫上一千倍
所谓一千倍，就是你手划一圈那么大
你撇撇嘴：石头真的太烫了
烫得连石头的亲人上去坐一坐
都会蹦起来
你把一块石头扔在另一块石头上
较小的那块，蹦得老高
我说，蚂蚁没什么好玩的，你不信
我说，黄沙掏尽还是黄沙，你不信
你仍然在沙滩上，在五月的阳光下
挥汗如雨
你不相信黄蜂会蜇人，可它们毫不客气地蛰了你
果然，你像当年不小心被蛰的我一样
恨不得找个地洞入地，找把梯子上天
有人喜欢像勾子的月亮
有人喜欢像勾子的月亮
比如今天，她指着月亮说
她就喜欢这样的月亮
金黄的，弯弯的，细细的一小根
“凄凉有多美，弯钩就有多浪漫
假如铁钩上没有丝袜或美人鱼”
她不喜欢满月，她说满月像个漂亮女人
着红衣，在新修的柏油马路上招摇
一半也不大好，像饼子被谁咬掉一半
留一半孤零零的，挂在天上
被人抱得紧紧的
被人抱得紧紧的，像蛇缠住脖子
非常舒服
舒服得忘了挣扎，忘记呼吸
被人抱得紧紧的，折了肋骨
非常舒服
舒服得忘了疼痛时应该尖叫，想不起搬来江湖庸医
被人抱得紧紧的，挤成齑粉
非常舒服
太舒服了，都懒得去看那一地的灰
懒得去找一个漂亮的瓮
都出来吧
都出来吧，那些
喜欢雨水和闪电，娇滴滴的蘑菇们
从草丛中、大树下、土堆里
探出你们
那戴红帽子、白帽子、绿帽子、黑帽子、黄帽子的
装满小聪明的头颅
这是绿色山岗
这是绿色山岗
这是有稻子、甘蔗、芭蕉、青草、玉米、花生
这是有松树、柏树、杂树的
绿色的山岗
这是绿缎子上镶珍珠、玛瑙、翡翠、猫眼的
绿色的山岗
这是有蚂蚱、蝴蝶、蜻蜒飞舞的山岗
这是绿色山岗
让我爱你吧，巴拉巴拉
巴拉巴拉，让我爱你吧
你的眼睛是我用石子粘上
你的鼻子浪费了我两团红泥
你的嘴我镶上的是废弃的鸟巢
哦，还有你的红头发
我挑碎布条挂上
那红色的脸庞，还要感谢山沟沟的洪水啊
但是，巴拉巴拉，请让我爱你吧
让我爱你吧，巴拉巴拉
你的心是什么颜色
你的脑子有几个急转弯
你的肠胃里盘踞着几条饥饿的蛇
你那滴水穿石的泪水，是为谁流下
你那生锈的脚后跟，又是为哪个女人受的伤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但是，巴拉巴拉，还是让我爱你吧
巴拉巴拉，让我爱你的石头眼
破布头
酒糟鼻
乌鸦嘴
招风耳
我还要亲亲你那淌着脓血的额头
让我爱你的铁心石肠吧
巴拉巴拉，你就让我
从一而终地
爱你一次吧
天气晴朗
所以她来咬我了
她咬完我的手臂内侧
又咬我的耳朵
哎，这只提着大口袋的蚊子
专拣我的白净处咬
总得找个理由
总得找个理由
把自己从此地送到彼地
总得找个工具运送自己
“彼地风景优美，物产甚丰”
绝口不提那里的人民
——那人民中的一群
——那人群中的某个
篮子？——不够结实
马儿？——跑得不够快
只有贡献骨肉的钢铁
——自己拿起鞭子
不停抽打自己的长腿
当你最终被“执拗”惊醒
你便看彼地的人民
如潮水，在你面前涌动
在海边，我没看到大海
尽管你们说，这一阵阵吹来的，是海风
(有鱼腥味的海风，出汗就粘粘乎乎的海风)
尽管你们说，这地上长的，是海菜
脚下“咯吱咯吱”响的，是海滩
尽管你们说，我们走在沙滩上
涨潮了，水漫上来，打湿我们裤脚的，是海水
难道说那黑乎乎的所在真是大海？
它是蓝色的？
那一排闪闪的灯光真的在渔船上?
为什么就不能说它是街灯呢?
深夜，我们在飞机上俯瞰到的
也都是跟眼前差不多的风景
假如
此时此刻，假如你正坐在车上
假如有一条笔直平坦的道路
路两旁树木高大，树枝挽着树枝
假如树下有花
粉红的、大红的、绯红的、米红的、紫红的花
（你并不知道它们的名字）
假如你被汽油熏得七荤八素
把道路看成河流，把花朵看作堤岸
花朵依次掉进河里，像攮倒的骨牌
假如它一直这样下去......
假如它突然中断了
你伸长颈脖，等看好戏
突然，汽车上的喇叭响了
“乌有乡到了，请在此站下车的旅客
拿好行礼，从后门顺序下车”
祝福
昨天，我还不知道，我的对面会是你
我的短发曲卷，黑皮肤翘嘴唇的小宝贝
你擦眼睛像擦桌子，揉鼻子像揉泥巴团
我的在泥地成长在外婆身后偷看的小猫咪
小猫咪缩进外婆怀里，找她的“咪咪”
吸一只摸一只，拿眼睛斜瞄我们
生怕我或其他乘客哄抢她的粮食
对于没了水份的橘子，我早已失去兴趣
况且，在这闷热拥挤的车厢，你除了吸到盐份
还能吸到什么呢？铁轨上万马奔腾呀
我们坐在一万只马的背上，从此地到彼地
我的脚蹭到你的小脚也是在所难免
刚成形的你的脚。嫩滑的，脏兮兮的
小猫咪。你睡去，可世界并不因此变得清静
一万只马蹄声也没能惊挠你
你缩成一团，在黑色的椅子上
不是灯光让我看清了这一切
在汽车上，我悠悠从梦中醒转
周围的人都在沉睡
连汽车粗重的喘息也显得落寂
车灯照着路面，路面发白
车灯照到路边一排排农舍的墙壁
墙壁白生生，一排去了又推过来一排
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这一切
屋顶呈三角，架在墙上
真像巨人部落的大棺材啊
一排排大棺材，摆放在死寂的山村
就是它们，吓得我暂时停止呼吸
吓得我频频抚胸，无法入睡
天刚拂晓，汽车驶入另一个村庄
同样是灰屋顶白砖墙
不一样的是有青烟自烟囱爬出
像一个喝醉酒的人......
不是灯光让我看清了这一切
是东方微弱的光
是那比纸张厚不到哪儿去的白色的光
小谣曲之：你不爱我我走了
你不爱我，我走了
你不疼我，我走了
你不挽留，我走了
我走了，叫唤一声回来了
我不爱它们
我喜欢风也喜欢月，但我不爱它们
它们不长骨头不长心肝，我不爱它们
我搂不到它们的腰靠不着它们的肩，我不爱它们
它们冷冰冰，我找不到那么大的铁锅
找不到那么多柴禾，煮沸它们
停车场小景
她站在二楼，把头伸出窗外
他在楼下，正准备跨进汽车
“你去哪儿，啥时候回来”
他头也不抬，边发动汽车边回答
“出去办事，也许后来回来”
也是几天前，他追着她问
“你去哪儿，啥时候回来”
哎呀呀，究竟是什么原因
让这一切都掉了个个 ......
石雕
它有五官
手足
心肺也不缺
它有水波纹般浓密的头发
它有耳朵
却不是为了听
有风吹过
头发却纹丝不动
乌鸦在它头顶便溺
它不避让
麻雀衔来青草的种子
它不拒绝
蚂蚁试图像从前那样
从左耳进去
历经黑暗
在口腔觅到光明
可这是一具不设迷宫身体
它只能在耳廓上
练习
翻山越岭的技术
需要爱的
不经它的口说出
厌恶者
不能把唾液吐在脚下
有人对它说爱
爱是唾液一团
有人对它说恨
恨是唾液一团
它的子宫和肠胃一样
肝和心脏一样
它们藏得紧紧的
在你必经的路上。
尔尔
一群人齐聚湖边
对湖泊的形状、颜色品头论足
而湖水却回敬他们
“你们，你们
这散乱的一群”
傍晚穿过竹林
已是傍晚，竹林寂静
灰色的光线充塞林中间隙
傍竹子生长的花朵的淡黄
被浸入稀薄的墨水中
竹笋那衿持的牙白
亦变得更加羞涩
此时，我穿过竹林
象蜻蜓掠过水面
而幽暗在我身后愈合的速度
比我穿过竹林的速度快得多
这是我的床铺
这是我的床铺，我在床上，在被筒中
这是我的棉花，我的卡通和黄布
这是我冰冷的上半身和僵硬的下半身
这是我抱紧的双手和紧挨它的卷曲的双腿
这是我头上生长的干枯的头发
这是我闭上却依然忙碌的眼睛
这是我的耳朵，声音的自由的巢穴
这是像虾子煮熟又被铲到床上的我
这是我的嘴，在这里。嘴角下垂
乌黑的弯曲的线条
常常被食物霸占的塑着稻草人的山洞
灰尘自由出入空旷的山洞
木偶戏
需要出去 走(一连串的动词勾结)
需要腿(一根长一根短)
需要线(缠在灵活的手指头)
需要手(把“前”赶朝“后”)
需要河流 制造宽度
需要森林 制造密度
需要岩石 制造高度
需要飞 起来 飞 起来
需要高大 结实
飞起来撞不破的顶蓬
需要厚实 黑压压
跑过去冲不溃的潮流
需要眼眶里长眼珠子
需要传递 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需要拥抱 抱 抱
需要操碎了心的左手和右手
冬天想到一只猫的时候
冬天，想到一只猫的时候
我就想到大雪，以及被雪覆盖的大地
我就想到，主人们全睡觉去了
只有他们家的猫，还在暖和的堂屋里
把爪子，伸进尚有余温的火炉中
这就是幸福
你躺在我的臂弯，看你的书
我从床头柜里抽出我喜欢的
我让你挨我近点你便背对我
挪动身子，把床单搓出皱折
我用铅笔在本子上乱写乱画
你想喝水，我让你自力更生
你赤脚下床，分秒之间折回
鲜红的嘴唇上，水珠在闪光
继续躺在我的臂弯，背对我
你看书快，书翻得唏里哗啦
我看书慢，我是仰面躺着的
顺利咽下那些字，有点艰难
问李小燕
如果你要问李小燕：“你的屁股为什么这么翘”
她一定会这样回答你
家住半山腰
泉水在坡脚
学校在山顶
牛羊满山跑
这下坡易（立起脚板跑）
上坡难（屁股朝天攀）
你说我的屁股翘？
切，哪比得上我的伙伴：英子、小梅、芳芳......
安抚
楼下音乐轰响，马路上汽车叫嚣
宝贝，甭管它们，它们年轻，吃草比你多
对于刚刚睡醒的人，你也要原谅他们
如果，你整个儿无法入眠，你便依次安抚它们
脚趾、腿、臀部、腰、双臂、肩膀
眼睛闭上，闭上，别让它在黑暗中受伤
路灯的铁锹你也要抵制住，它们想给你灌注胶原质光芒
你得像竹节虫，一节一节地安静
像在月光下钻山洞的火车
让尾巴被月亮多眷顾一会儿
渐渐
刚开始 ，你的天上要有彩云，你的大地要有阳光
当她在阳光下开白花的时候，你下丝丝小雨，吹缕缕和风
当她在透亮的雨中开黄花的时候
你慢慢地抽走她身上的阳光，像抽走孩子手中的羽毛
放出那些理智尚存的风，换只锑壶往她头上浇水
当她在风雨中开红花的时候
是的，当她的脸上玫瑰怒放
你点燃所有的炸雷，放出所有的狂风
最后，泼出你蓄积已久的泪水
给你一分钟
你让她给你一分钟，她就给你一分钟
（一分钟，在你——相当于两小时）
你让她给你二分钟，我就给她二分钟
（二分钟的意思是，太阳挂累了
换只月亮，并找来无数星星陪着挂）
你让她给你无数个一分钟
她就给你无数个一分钟
（她所有的一分钟）放你回归山林
真的太像人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有了偷窥的毛病
有一天，我去偷窥蚂蚁
我选了个隐蔽的位置，拿着书装模作样
黄槐树下，它们出现了
一只接一只，排成队齐步走
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只喊口令的蚂蚁
仍然是这颗黄槐树，也许还是那窝蚂蚁
好像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它们有的抱在一起，啊！太像人了
有的两只垒在一起，啊！太像人了
一只举着前腿冲向另一只，啊！太像人了
有几只在搬死苍蝇，拉地拉，推地推
啊！太像人了！有一只蚂蚁离蚁群较远
一幅不与凡俗为伍的样子，真是太像人了
最近我担心两件事
一是天气
这鬼天气，不停地
下雨
下雨
下雨
把冬天弄得不像冬天
把阴暗变得更加阴暗
小女孩鲜有知道羞耻的
我担心再过几年
表演系的学生
要表演“羞红的脸”
找不到活生生的范本
雕
雕吧
雕他的头发，雕鸦雀的巢穴
雕吧
雕他的耳朵，雕石质的花朵
雕吧
雕他的眉毛，雕蚂蚁的壁垒
雕吧
雕他的眼睛，雕雨滴的沟壑
雕吧
雕他的嘴巴，雕落叶的陷阱
雕吧
雕他的肩膀，雕狂风的趔趄
雕吧
雕一片深赫色反光的芭蕉叶
雕吧
雕他的脖子上的多动的喉结
雕吧
雕他栽进泥土不结果的骨节
我爱你
我喜欢攀在他的耳边说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死你了
你爱我，我爱你
你不爱我，我也爱你
我必须爱你，一分钟也不能停止
你到哪里我跟到哪里
我要像影子一样跟着你
我要像太阳一样照着你
有你在，我将不再需要情人
有你跟我拌嘴
我将不再用飘扬的旗帜回应我的仇人
像松树一样正在成长的你
将来像桔子树一样挂果的你
我爱你，爱笔直的现在的你
爱枝枝桠桠小时候的你
我爱将来，结满桔子的你
小气得不让我摘一个桔子的你
和谐
能够把野菜煮出肉味的，煮野菜去吧
擅长用树叶织遮羞布的，织遮羞布去吧
射箭百发百中的，打鸟去吧
投标枪十拿九稳的，打野兔去吧
会飞的，摘树梢熟透的野果去吧
擅于挖掘的，挖山药蛋去吧
唱歌赛过夜莺的，唱歌给劳顿的人听
能哄下树上小鸟的
去哄鸟儿下来，陪孩子们玩耍
沙发王国是怎样建成的
她坐在沙发上脱袜子
袜子掉进去
她坐在沙发上蹬掉拖鞋
一只拖鞋掉进去
接着
另一只拖鞋追去
她从阳台收来一堆衣服扔在沙发上
围巾掉进去，内衣掉进去
一颗钮扣滚进去
或许，亲手织的毛衣更暖和
于是棒针掉进去
毛线滚进去
她边看电视边啃面包
一小块面包掉进去
她喝茶，杯子放在茶几边沿
杯子摔碎了
玻璃碎片溅进去
茶叶掉进去
她坐在沙发上梳头，断头发掉进去
她吸烟，烟头掉进去
打火机掉进去
她看书，书掉进去
主人公被故事卷进去
猫也趁乱，混了进去
有时我想到的是美
看到时而喧嚣，时而宁静的怒江
我想到的是，被蓝颜料无情浸染的白缎子
站在福贡篝火熊熊的广场上
仰望山顶的灯
我担心它们会掉下来
砸坏还来不及退居幕后的黄昏
她欺骗了我
她欺骗了我，她说今天是星期二
其实今天是星期三
她犯了个非常严重的错误
她也不想想，星期三这条壑沟
我小小的个子怎跨得过
我要费多大劲地，趴在星期四边缘
才不至于掉下悬崖
哎，别人都在愉快的星期三那里
只有我一个人呆在星期二
她，她，她。她太对不起
我这个跟她捉迷藏、过家家的朋友了
我再也不想理她。不过
有件事会让我举棋不定
要是她顶着蘑菇，来敲我的房门
我要不要开门给她
传说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爱上你
现在，我还在爱你
在很久很久以后，我还会爱你
你要问，我爱你到什么时候？我不知道
我拿什么爱你？我不知道
我需不需要你的回应？需要
但我不会求你
你要问，我怎样爱你？
我会这样回答：
“羊儿已被我抛弃，夜晚躺在床上
轻轻呼唤，‘乌苏里，乌苏里’
乌苏里会从窗子进来，合上我的眼皮”
要有风吹
要有风吹
要有橙色的风吹
也要有白色的风吹
要有微风吹
也要有狂风吹
要有风掀起我的衣裙
也要有风吹干我的头发
鼻子和嘴巴闲着
要有风吹
要有风吹过我
吹过你
吹过他们
她们
吹过那个
干净得像杂技演员的乞讨者
要有风从北边来
从南边来
从云朵上来
从狭谷中来
要有风坐在山梁上吹
猫在岩洞里吹
坐在船头吹
不吃不喝地吹
没日没夜地吹
要有风吹
要有风拿着喇叭吹
也要有风敲起盆底
跺着脚吹
要有风聚在一起吹
也要有风孤独地吹
要有狂风吹落树叶
吹掉花朵
要有微风吹开新芽
要有飓风拍起巨浪
要有巨浪掩埋哭泣的船只
要有风从四面八方地吹
八个人“吭哧吭哧”地扛木头
要有风吹干他们脸上
无辜的汗水
要有疾风催促劲草
赶快在沙漠出生
你听到过乌鸦的叫声吗
你听到过乌鸦的叫声吗
你觉得它的叫声比夜莺难听很多吗
它知道它的叫声比夜莺难听很多吗
假如，它知道它的叫声比夜莺难听很多
它会难过得吃不香睡不着吗
难过时它会怎样做
从此少叫些吗
或者，趁别人在野外披麻戴孝低头伤心的时候
压低嗓门地叫吗
难道，这时候还有人抽空来讨厌它们吗
它们是雪上加霜、落井下石的坏东西吗
它们是让人伤心透顶的药罐子吗
它们是掐断断肠人脖子的凶手吗
众多乌鸦的叫声比一只乌鸦的叫声更凄惨吗
假如求它们，它们的调子能跟指挥者一致吗
你恨它们吗，恨不得让它们全都死掉吗
它们也会像你一样脸红、自卑吗
那好，扔掉这些面具吧！它们羞愧得集体自杀
博物馆保存着惟一一个乌鸦的标本
偶尔，你会想去看看吗，会去看看它吗
早晨七八点
有人在扫大街
她佝偻着腰，执拗地把人行道上的落叶扫到马路上
风又使小性儿，把一些叶子还给人行道
早晨的叶子绿得像刚从梦中醒来
他确实刚从梦中醒来，边走边摘树叶
不远处，群山像一只巨大的手掌
黝黑粗壮的手指张开，正在放飞今天的太阳
圆溜溜的，堪作圆的标尺
火红的，似火红一族的楷模
电线杆举着电线，在灰暗的天空下
楼群静穆，在灰暗的天空下
行道树密密匝匝，在灰暗的天空下
罂粟花开
它开得稀稀朗朗，显得营养不足
它们有的含苞，有的擎果，有的开花
它们像几代同堂的一家
它不像虞美人，也不像荷花，跟郁金香比
差别更大，它是罂粟花
它是罂粟花 。当然，你也可以叫它喇叭花
但是，在你叫它喇叭花之前
你得给喇叭花安另外一个名字
它们开在半坡上，周围是烧焦的土地
烧黑的树桩在冒烟
那袅袅青烟，像冤死鬼伸长颈脖
朝向青天白日喊：冤！！！
小谣曲之：鸟雀叫叫
一只小鸟在木棉树上叫
一声接一声
可没有鸟回应它
只有木棉花应声而落
一片接一片，像天边美丽的晚霞
肯定句
别拒绝任何一种水果
因为每种水果都有享受咀嚼的权利
每种水果的内心都藏着一条河流
让河流不见天日是可耻的
而让河岸不鲜艳、河沙不甜蜜
鹅卵石不生育，又是极不道德的
我要为你立牌坊
我们来讨论国家大事吧
把伊拉克、克林顿以及人造卫星上天摆在一边
我们由小到大，由表及里地讨论吧
先说说水泥路上的蚯蚓为什么死掉
谁是凶手，凶器是什么
那些蚂蚁为什么喜欢蚯蚓的尸体
需不需要我们告诉它，土地的心脏方为天堂
青蛙叫得响，喜欢交响而不喜欢独唱
它是不是担心听众的耳疾日益猖狂
哎，座钟嘀嗒嘀嗒
我耳朵都被它敲红了
隔壁小两口吵架喜欢摔碗碟
比赛谁摔得多，谁摔得响
那长着兰花心肝的碗碟啊，连心都碎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手牵手地
从街上买回更多漂亮的碗碟
我担心，假如他们买不到漂亮碗碟
吵架时，他们摔什么？所以要有发明创造
要把艺术广泛应用于日常用品上
我写诗，在蓝色的桌子上
假如我没有发出邀请，谁将第一个看到
谁第一个看到？我要为你立牌坊
我们都是木头人
我们都是木头人，
一不准说话，二不准笑，三不准叹息。
作木头人的，要有作木头人的样子。
木头人得托住下巴， 睁大眼睛，想：
头发丛中该长出什么样的叶子，长几片？
四肢该发出多嫩的嫩芽？
黑眼珠上装几个轮子才显得成熟？
开什么颜色的花，香气如何搭配？
坐我身边的木头人，
愿不愿意跟我作邻居？
介不介意我的枝头搭在他的枝头上？
豆虫树
一排树，齐腰高，围着一颗柏树
可你不知道它的名字
那些树长着炒豆虫爱吃的叶子
于是，你便叫它“炒豆”
你谈论炒豆，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
跟那些未被提及的树一样
它们只听从风的指引
抓紧脚下的土地
脑袋偏向风离开的方向
有的还露出秘不示人的白肚皮
经验之谈
“有些东西不能咀嚼太久”
你说，这是策略，几近于经验之谈
在战场上
无论对方是黑种人、黄种人
还是白种人
用枪指着对方的时候，你都不能
直视对方的眼睛太久
否则，你扣动扳机的手会颤抖
从而浪费掉一颗珍贵的子弹
盲
喝醉的人踢着垃圾桶：
“你这不长眼睛的”
坐小轿车的指着骑单车的：
“你眼睛瞎了”
对头，盲人是我的学名
瞎子是我的小名
而不长眼睛的则是我的绰号
我是盲人，我制造黑暗
或清淡或浑浊，皆随我愿
我用嘴唇感知世界的呼吸
用拐杖探知河流的深浅
睫毛告诉我河流的源头在哪里
我用鼻子辨别石头的颜色
用头发测量风速及其方位
你们说，大海是蓝色的
而舌头告诉我，大海是咸的
在我的教科书里，咸约等于盐
菜色约等于蓝色
那甜点，只能等于红色了
我把树叶卷进嘴里
树叶告诉我：身旁的树
姓甚名谁，芳龄几何
脚掌告诉我，世界的脸上
山几座，洞几个，路几条
对于湿润的脸庞，我说那是夏季
而朝反方向逃走的，则是冬天
如果有笑声传来
那必定是：春天已经来临
我该唱首什么样的歌
假如我在田里割麦，被太阳晒得冒烟
累呀，汗流浃背，衣裳变黄
我该唱首什么样的歌
看到满目金黄，麦秸杆被压弯了腰
高兴的我，该唱首什么样的歌
丈夫在旁边躬身割麦，衣服贴紧后背
黑皮肤包裹的肌肉此起彼伏
像谁在用梳子，一一梳过
注视他，我神思恍惚，脸红心跳
我该唱首什么样的歌，什么样的歌
无题
这几日，我辗转反侧，食不知味
是因为前几日，我独享美景
美景体积庞大，貌似妖精
她卡在我纤细毛长的喉咙，不思上下
现在，我要吐她出来了
她池塘清沏，垂柳抚水
青石板路似一面面黑镜子
道观在山巅，梵音如仪
祠堂在山腰，院里桃花开，院外李花发
文革时，孩子们在祠堂上课
无法想像啊，这巴掌大的地方
如何能缚住孩子们一天天成长的手脚
你是我的姐妹吧
你是我的姐妹吧？是妈妈生我在同一子宫里的姐妹吧
你是傲慢的图腾吧？一次次戳穿天空假象的发夹吧
你是仙女粉红的洗澡水吧？我一瓢接一瓢喝下肚的甘霖吧
你是扎马尾的少女吧？发梢翘到天上去啦
你是悦耳的拉链回应的击鼓声吧
你是棒打鸳鸯的雨水出现在红色的天边吧
你是诱导我抛弃淑女裙裾的魔鬼吧
你是铿锵的音乐，只击打我的左耳吧
来吧，来当我的后娘吧
我需要两个让我坠入凡尘的响亮的耳刮子
我还需要你指给我一条从芒市到罗马的大道
我想好了，我要爱上那个把一条路走到黑的傻瓜
给活人下跪
不记得在这三十多年中，
我向几个死人跪过，
但我从来没向一个活人下跪。
向活人下跪是幸？不幸？
其实，我最应该向我的父母下跪，
膝盖在父母面前折叠？
即便是抽去脊梁骨，松垮像一滩烂泥
我也不以为耻。
可我不愿意看到他们老泪纵横，
不愿意看他们用青筋毕现、
布满老年斑的手背擦拭眼泪。
我应该向我曾经的爱下跪，
为了那些淌了又干，干了又淌的眼泪，
为了我现在没有眼泪的悲伤
和那不再随激流跳跃、怒吼的心。
我要下跪，
我想看到男人们濒临灭绝的眼泪
双双行走在日益稀疏的睫毛从中。
姑娘们，当心他们即将说出的甜言蜜语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呐
一会儿温情脉脉，说些动听的话
一会儿扔下啜泣的同伴，像孩子一样顾自走向城堡一样的沙堆
一会儿拿刀子，戳裂开的石榴
看着石榴汁冒着热气，“滴嗒滴嗒”顺着刀柄滴下
又心疼地摊开衣裳，接住散落的石榴
......
这会儿，他正在驱逐蜜蜂，打算掠夺蜂蜜抹到唇上
姑娘们，当心他们即将说出的甜言蜜语
你们会不会想那些被你们遗弃的小东西
我曾经遗弃过一只猫——可爱的小东西
它屡次抓伤我的孩子
在我遗弃它的时候，它还抓伤了我
当时，我把这称之为报复
那现在不说报复，就说本能
像一个落水的人抓住最后几根救命稻草
它撕开的几个血淋淋的大口子，让我记忆犹新
我不后悔遗弃它
因为包括我自己在内，随时准备着遭人遗弃
只是在路上看到小猫
我便会想到它——那只被我遗弃的猫
现在在哪里，它的爪子是否还那么锋利
它受尖爪子之累
被人遗弃在偏僻的角落，共计几次
视觉或复眼
我没有办法不使用你，要不
我怎知红领巾的红使人温暖，白墙壁的白永远那么冰凉
可可怜的我的眼睛呀！
白天，那样白的阳光在你的身上刺绣
晚上，那么黑的黑暗聚集在你周围
你看，你塞，你再也装不下字了我带去到阳台眺望绿色的草地
可怜的我的眼睛，还是你在看，在吞吐。
进进出出鲜艳的女人和花朵没有哪一样，不是由你告知
我想带你去卧室休息，闭上眼睛穿过走廊我的额头撞到墙的拐角上
当我尝试着关上你家的门，那些黑暗便蜂涌而至。
蜂涌而至啊，像茂密的青草，长在你家围墙的四周
可怜的我的眼睛，就算你恨我，你也不能掐我，不能骂我
更不能像别人的眼睛那样，用眼角的余光杀了我
当我斜睨窗外的时候，你的一小部份被闪烁的霓虹占据
黑夜更是无视你白眼珠的存在，整个儿囫囵吞进去
怎么办？只有腾出眼泪的洞穴，以接纳更多的黑暗
铁栅栏、铁窗户伙同建筑物的轮廓把眼眼分割成一块一块的
更有站在窗里的黑衣人像一只蜘蛛，在你的心腹里织网
哦，我的眼睛啊，我又能怎么办我怎能让你离开我
我只有招来更多的黑暗安慰你
我只有用纤纤十指抚摸你，直到你的痛感消失
我只有用后半生的浅时光陪伴你。
哦，这些好像还不够。我要把我死后所有的黑暗全部赐予你。
那现在，跟我走吧，亲爱的！去梦中替我把持灯盏
让我的口、耳、鼻从泥沼中挣扎出来。
然后，跟我一起去挽救那些深陷情欲的灵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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