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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答录或曰一个人的圣经         

问答录或曰一个人的圣经

作者:唐果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1469 更新时间:2009/10/25 0:31:17
 



问答录或曰一个人的圣经



1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你规矩点,别像胃绞痛一样绞在一起,失去了心的形状。”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难道你能把皮球永远按在海里?难道你不愿意看到光明在黑暗中上升。“



2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我害怕,陪我说话。”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你看,夜晚多么美妙。座钟嘀嗒,金鱼戏水的声音像孩子含住妈**乳头,蚂蚁锯起宽阔的门框,老鼠们摆开了丰盛的晚宴。。。。。。别害怕,我的主人,它们将一直陪伴你,直到东方吐出黎明。”



3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心啊,我想像蚯蚓一样潜入泥土。”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蚯蚓有柔软的身躯你有吗?蚯蚓食土你食什么?你能像蚯蚓一样一辈子躲避阳光?我的主人,兔子喜食的胡萝卜你食,鸡喜食的莴苣你食,猪喜食的青菜你食,狗啃的骨头你先啃。”



4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你别跳那么快,不停地跳动有三十多年了,难道你不厌倦?”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太阳转了多少圈,海水荡漾了多少年?太阳不停止转动,海水也不枯竭,我怎么能厌倦?”



5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心啊,难道你在害怕?楼下舞厅的音乐轰响,对面马路上刹车声刺耳,狗吠声此起彼伏。”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此刻,我在你身体里很安全,可我担心大楼坍塌,刹车失灵,狗误食毒药,我担心那些跟我一样跳动着的同伴啊!”



6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心啊,快降落吧,天快亮了。”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昨夜,一架飞机离开跑道升上高空,它抛弃小城的万家灯火了。在收到它平安着陆的消息之前,我怎么能从云端下来?”



7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心啊,我又开始愤怒了,为了看到的和听到的。”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路上有坑洼,河里有鹅卵石,海里有暗礁。你又怎么能为稍许的不整洁沸腾?”



8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心啊,今天我把温良和谦恭弄丢了,你帮我找找。”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板结的土地发不出翡翠般的嫩芽,下垂的眼角挂不住月光的薄纱。到嘴边的话语要多抿几下,在别人品尝到它的味道之前,自己要先尝尝。”



9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我已没了主意,为这个人的死,我是不是该大哭一场?”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我知道你在颤栗,我知道你的眼里蓄满泪水。想哭就哭吧,把眼泪献给死者要比把眼泪献给办公桌名正言顺得多。”



10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我天天为牵牛花浇花,可你看它绝望的样子,那些水都到哪里去了?”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我已看到你脸上的蛛网,我已看到你摔成碎片的青春。我还看到那个你打算依靠一辈子的人抽身离开。现在,把土扔进土里吧,让水与水交融。”



11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快来帮我数羊,这么多羊,数也数不清的羊。”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收起你的手指。梦中的金币需要它去清点,梦中的拥抱不能缺了食指对后背的轻抚。”



12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快来看,这小狗被压成薄薄的一片。它再也不会咬着我的裤腿‘汪汪汪’的瞎叫唤了。”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钟声已又一次敲响,你已没有时间悲伤。快,跟我走吧!”



13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心啊,我发现黑夜是最好的膏药,昨天的绝望、悲伤到今天都痊愈了。所以我看到的人都是好人,我看到的花都是真花。只可惜呀,楼群挡住了我的视线,汽车的喧嚣把宁静逼近死角。”

我的心回答我:“闭嘴,我的主人。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世界,它是楼房的也是汽车的,它是‘存在’共同拥有的。”



14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我的孩子叫我笨妈妈,他说即使我不知道一加一等于几也是他妈妈。”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这就是对你十月怀胎的报偿,这就是对你温柔注视的回答,这就是对你遮风挡雨的回报。”



15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我从书里得到慰藉,从思念中得到慰藉,从不确定的迅息中得到慰藉。你看,我是多么富有!”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自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有属于你的乳汁,你的立足之地,假如你死了,也有一个安放你骨灰的坑。”



16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第一次看到乌龟的血,想不到,乌龟的血也是鲜红的。血迹一团团在水里,像火烧云,它会死吗?”

我的心回答我:“人都是在失去自己的东西时,才感到疼惜。比如你——我的主人,是不是你觉得乌龟已打上‘我们家’的烙印?一旦它死了,将不再属于你。”



17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我想报答那些帮助我的人,可我的珍藏不够艳丽也不够宝贵,我羞于把它们呈现给我的恩人。”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报答也许是一句话、一个眼神,也许只是你得到帮助枝头挂满果实。”



18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每一次分别我都依依不舍,每一次回头都是因为再也看不到对方的背影。”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人的一生就像蜡烛,燃一截少一截。相聚的时间何其短暂,聚一次少一次。”



19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我们吃白的白菜,绿的青菜,红的萝卜,紫的山药,可为什么我们没有因此而变得鲜艳一点?”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没有色彩也是色彩,肤色也是一种颜色,调色板不会偏爱哪一种。”



20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几天前我看到一个孩子在地上爬,滚圆的身子蠕动,像一条永远稚嫩的蛆,可今天我却看到他扶着墙移动。我没看到他身长啊,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生长不是一件羞耻的事,可每次当我们回过头或是从晨光中睁开双眼,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却是一个大了一圈的世界。”



21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一个老人裸着上身,在冬天的浓雾中奔跑。直觉告诉我,他是疯子。”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哪里有疯子?这不过是一个脱掉羞怯的外套和心计内衣的人。”



22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我总是在悲伤时写下忧郁的诗,失意时写下愤怒的诗。”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你试试在愤慨时写平静的诗。如果你能做到,当你再一次读它们,你也将再一次获取安宁。”



23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我看到很多美丽的东西,当我兴致勃勃地跑到朋友跟前与他们分享,他们却不屑一顾。”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如果你觉得那是美的它就是美的,如果你觉得它很平常它也可能是美的。”



24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我思念、焦虑,我心里有一个澎湃的大海,可每次与他面对的时候,我却装得像一潭死水——没有波澜。”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这样的错误大多数人都在犯,但我希望你像猛虎,看见自己中意的猎物便淌下涎水,然后猛将过去。”



25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那天我坐在池塘边看荷叶田田,看鲤鱼跃出水面,我是多么不舍得离开。”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你得趁黑色的幕布尚未遮住太阳光芒的时候忙碌。否则,摸黑忙碌的你将会显得十分荒唐。”



26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很多时候我不想悲伤,可我忍不住地悲伤,很多时候我不想愤怒,可干柴最终还是燃烧起来。”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那是因为你的容器太小,假如你心里暗藏几个舀干的太平洋,你将如何悲伤?假如你揣着几个怒江大峡谷,你又将怎样愤怒?”



27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鱼不会因为水流的湍急而感觉到鱼鳞的刺痛,我逆风飞行的时候身上有针扎似的疼痛。”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你学会了长刺可你没学会抹油,你还没学会不在逆风的时候飞行。”



28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我把污水泼向他,他却洗净身子来把我安慰。心啊心啊,请你告诉我,世上真有这么傻的人?”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每个人是鱼网上的结,是链条上的一环。难道你就不曾如此傻过?”



29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我把目光投向街市,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眼里的泪水。可街上的景色依旧,行人匆匆。”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比起一成不变的街景你算得了什么?只要融入他们,你也将行色匆匆。”



30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难道真的没有爱吗?难道真的只有白花花的肉体吗?一想到没有爱——我就不停的掉眼泪。”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爱是人类的脊梁之一。如果剔除它,白花花的肉体将不再是肉体。”



31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我心里灰得很。我捧着鲜花从东市到西市,都未能拂去——这灰。”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灰尘像铃铛,谁撒下的,谁才能轻轻地把它拂去。”



32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我是冬日里蔫蔫的花朵,我被凋谢的花瓣裹得紧紧的,因此我看不到春天那已跨过门坎的纤足。”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不管你看不看,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你开不开门,三天以后,春天就会来到你的屋里,用它明媚的阳光照耀每一个角落。”



尾声



我按捺住我的心。

我说:“我要感谢父母,感谢大地和谷物,感谢阳光、雨水、空气,感谢摇摆不定却让我爱的人。感谢你——我的心,你不嫌我絮叨。没有你就没有一切!”

我的心回答我:“我的主人,感谢我就是感谢你自己,没有一切也就没有你我!”



       《我为什么要写问答录》



               唐果



    以前看到美的或是使我心动的,我就想把那种心动的感觉表达出来。有的时候是因为愤怒,愤怒的时候我就在诗里变着法子发泄愤怒,有时是因为想而不得,那时候就写伤感的诗。直到我写出《问答录》。



    在写问答录之前,我内心是烦躁而纷乱的,是《问答录》使我获得了暂时的宁静。问答的过程就是开解自己的过程,这个发现让我欣喜,所以我就一直写一直写,共写到三十三节。



    写完后得出结论:除了自己,没有人能拯救你!



2004.12.20-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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