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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姨妈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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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姨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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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晓音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2380 更新时间：2009/10/24 11:17: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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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姨妈们》
题记:我有三个姨妈，解放那年，他们的男人（我的姨父们），在新中国的“镇压反革命运动”中，同一天被押往刑场枪毙了。而那年我的姨妈们，一个20岁，一个18岁，一个16岁……
《二姨》
我梦见了我的二姨
她说她有很多帽子
但是，我还是想给她买一顶
二姨这一辈子太苦了
上世纪的五十年代
她刚刚生下我的表哥
我的二姨夫就被枪毙了
那时候枪毙反革命
不像现在这样
法院发给家属一纸通知
然后去某个地方领出亲人的尸体
我的二姨，眼睁睁的看着
一颗子弹穿过丈夫的头颅
从那天起，我的二姨
遇到天阴下雨
头就会疼痛难忍
于是，在我的记忆中
二姨总是戴着帽子
有几次我看见二姨洗完头的时候
对着镜子照自己乌黑发亮的头发
那时，我的二姨
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后来，二姨老了
表哥给她买了很多很多好看的帽子
但是，二姨却把它们放进柜子里
直到有一天，柜子再也装不下
二姨就开始回忆——
民国的那一年的
那个正午,太阳明晃晃的
我的二姨父去复兴小学相亲
十六岁的二姨和一个女生拉着手
远远的看见
二姨夫戴着军帽
二姨说，那一天，她看见二姨父
就喜欢得要死
但是，我的二姨没有想到
她喜欢得要死的这个人
和她生下了一个儿子
就死在了她的眼前
二姨说这些的时候
口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是，我知道，几十年过去
二姨还是死死地记住了
穿过丈夫头颅的那颗子弹
每年的的春节
二姨都吩咐表哥
紧紧地关住门窗
如今，我的二姨老了
她的耳朵已经很不好使
常常把吃饭听成睡觉
但是，只要有人放鞭炮
她还是要惊恐地护住脑袋
二姨的头疼
成了几十年
不能治愈的毛病
所以我们去看二姨的时候
都会给她带上一顶帽子
2009年3月26日晚
《四姨》
如果说人可以成精
那就是我的四姨
她,听得见蛆虫在猪肉里咬嚼的声音
十七岁那年,四姨嫁进了豪门
她的男人与我的二舅同读南京的一所大学
在民国的时候,读那所大学的人非常厉害
据说,毕业了最差的也能当个县长
只可惜,我的二舅和他的同窗
刚刚毕业就赶上解放
他们两个在同一个刑场
几乎在同一个时间
被枪毙了。我十八岁的四姨
就成了寡妇。而她居住的宅院
也分给了穷苦的人
无处可去的四姨
就嫁给一个刚刚死了妻子的医生
当了他女儿的后妈
但是，才过了几年
医生一不小心就被评成了右派
在医院宣布开除他公职的那天
右派医生突然就疯了
后来，医生一家被单位像扔垃圾一样
扔到了农村去劳动改造
再后来，右派医生被评反昭了雪
四姨又回到他的单位
可惜我的四姨父，疯了太多的时间
昭雪的春风也没能让他的身体温暖过来
一不小心，就病死了
四姨无奈，又嫁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个老革命
1938年就入了四川的地下党
他年轻的时候就见过四姨
所以，他凭着当年对美女的记忆
娶了我的四姨
但是，老革命太老
和四姨没过几年就瘫痪了
我的四姨有一个女儿
还有二个儿子
但是，现在能养四姨的
就只有这个老革命啦
2009年4月19日凌晨
《小姨》
小姨十六岁就成了寡妇
那一年,小姨还不知道
成了寡妇是多么悲惨的事情
她的婆婆,只有这一个儿子
在枪毙她的儿子的那天
她的眼睛突然就瞎了
而我的小姨,居然还在地里
使着全身的力气
拔出了一棵
长工们没有来得及挖出来
就解放了的大萝卜
后来,我的小姨
成了我妈妈教书的那所小学
一年级的学生
小姨在一年级里显得
很出类拔萃,每次她的算术
都是年级第一,但是小姨的出身
让她没有读到毕业
小姨二十一岁那年
改嫁给一个南下干部
南下干部是酒厂的保管员
他和经常叫小姨把一些陈年的粮食
送给亲戚,所以我的亲人
都挨过了六十年代初的那场饥荒
但是,好人的命，总是不长
我的小姨,十六岁就加入中国共产党的
太行山区的小八路
为了抢救国家的几麻袋粮食
竟丧身于滚滚的车轮下面
我的小姨,怀抱未满周岁的孩子
捧着一张烈士证明
哭得死去活来
后来,我的小姨又嫁给了一个老革命
老革命是山东人
在一个工厂当书记
书记和他的前妻
转战南北,相濡与共
二十几年却没有生下一个孩子
他与小姨和睦相处二十五年
用一生的积蓄，建了一栋小小的房子
就死了。我的小姨
又成了孤独的人
她的独生儿子
在离她很远的县城工作
平时工作总是很忙
所以在过节的时候
我的小姨就会做很多好吃的东西
她总是逢人就说
我的儿子，要回来啦
2009年4月22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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