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记住这群女人

大岛

当我第一次偶然从一个朋友那里看到《女子诗报》，就被它独树一帜的大方气派所吸引。它使我强烈地萌生出要结识一下生活在我身边这块土地上的这个女人以及聚集在她周围的这一群优秀的女诗人们。

    又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使我和这位主编女士成了几乎无话不谈的朋友。一个黄昏，应晓音之邀，我走进了晓音那间在诗界极为神秘，产生了她大量诗作的西屋。约六平方米的小屋布置得很随意，一个满满的书橱当门而立，“本人书，概不外借”的小纸条贴在书橱一角。小屋中央一张矮矮的茶几四周，围放着几个沙发垫，屋里没有椅子，没有床。她请我面对面隔着茶几席地而坐。我面对墙上她画的太极图，双手合十。晓音笑了，是一种随随便便的微笑。一个玩笑，使我们进入了最佳对话状态：

    大岛：晓音，我想象得出，你翻过去复过来地面对自己的五指(《图腾》)，翻来复去折腾苹果(《苹果方式》)，在西屋树下久坐成梨(《方式作品》)的神态。

    晓音：那一定是个女妖。  （笑)）  

大岛：不，一个悟道的出家人。当今世上商人、名人、文人都时兴名片。一见面

“叭”地甩出一张，上面印了许多吓人的头衔。晓音，你有吗？你喜欢什么样的？

    晓音：我喜欢简单、直接。就一个“诗人”便足够。名片主要是告诉你对方通联地址，而不是去吓人的，谁去关注你头上有许多高帽子。  (晓音随手进给我—张她的名片，如她所说，很洁净，我感觉很好)

大岛；你对诗、诗人、艺术怎样看?    ，

    晓音：艺术有太多的欺骗（指艺术的摇摆性）诗歌太软弱，但诗人是圣洁的。

大岛：晓音，(我拿着《女报》一，二期)你是怎样想起要办《女子诗报》这样一张报纸，该不会是诗人突发的一个意念的驭使吧?

晓音：说个笑话，有人说《非非》是周伦佑君在一次上厕所时，偶然在一便纸上悟出的。真有点无稽之谈。不排除许多令人叫绝的诗句或整首的诗歌、是来自一次偶然的触动，来自诗人一次神经质的突发臆想，作为一个大的事件，有着这样宏大气势的事物的出事，不通过一定的时期准备，要在一个早上或夜晚蹦出来，那是不可能的。这就象人们只在醒来的时候看到鲜花又开了一朵，却忽视了昨天、前天就已经长出的蓓蕾。我对诗人的看法也如此：诗人是有充分准备而出的。没有准备，没有大量地阅读汲取和内在的艺术体验，单凭一时的灵感，一时的才气而冒出的诗人只能是昙花一现。去年在成都尚仲敏处，他说他信奉这么一句：“诗人应该是个思想家”对此，我很赞同。（晓音听我说话，她说话时都没有看我，只用目光注视着茶几上一只盛满清水的杯子，有时还不够用手转动一下）。关于《女子诗报》我准备了两年多的时间。至于为什么要以这样的形式而不是其它。坦率地：表现欲和一种女性集团价值显示的驱使！以一种集团的力量垒积起一个庞大的空间结构，给人视觉上造成一种压迫感，使其瞩目，使其不得不接受，这是个人出诗集等手段所不能达到的。《女报》一、二期在诗坛造成的震动，足以说明这些。远村在《女报》第二期《意识的空间——对女性诗歌群体的冒险分析》一文中已较详细地说到了这一问题。

大岛：（我伸过手去端茶几上的杯子被晓音挡住。她笑笑：“这水不能喝，是看的。”她起身从另一间屋子里拿水果，我又仔细观察她的西屋：朝西是一面墙，没有窗，看来在她的诗中所写的“每日缓缓走进她西屋的太阳”也只是意念之中的了。刚才她坐的地方，墙上贴着几张音乐家的素描像，还有一张晓音自画像，靠墙角是一只画夹和一叠画。晓音端着一盘苹果进屋）

大岛：晓音，看不出你还会画画。（晓音又是一笑，看了看画）。

晓音：我曾经做过当画家的梦，也曾学过几年，而且在同学中算出色的。只是后来发现自己在绘画上比起写诗显得灵气逊色多了，从而改为专一的写诗。我父亲和我哥哥就是比较出色的画家。我说过，我是一个诗人。诗人在许多方面都应该是很出色的。你如有机会去开一次诗会，你就会发现，诗人几乎人人会画几笔，有关心理方面的算命，占卦的更不乏其人，有意思的是，诗人中学中医的人特多，这次8月四川江油《星星》诗会上，重庆的尤佳还替多病的我疹脉，开药方呢。

大岛：  (晓音此时正削着苹果)你的《苹果方式》很漂亮，和你的《东篱》、《南山》、《水上的事》等作品一样，给人以清冷的感觉。你的诗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冷静地、反复地说着什么，似乎要表现什么，又没有什么，又能强烈地让人感到点什么。对于诗，你在追求什么样的方式呢'？有人说，你的诗，特别是这一类诗是在玩弄语言技巧。你如何看呢?   

晓音：看来你读过我不少的诗，也听了不少对它们的评介。可以说，我在追求一种燥动和宁静的协调，将外在的苦难转入内省禅默式的探索实验。在诗的创造意识上，主张语言是诗之精神，视淡泊为人生之根本，关于诗歌语育的形象，海德格尔说过：“诗中能够被领悟的存在就是语言。”韩东也说过：“诗到语言止。”谁把握了语言这个诗的流动主体，谁就是真正的诗人。至于诗之外的其它东西，我无话可说。

大岛：《女报》已出了两期，从多方面讲，你自己的感觉如何?

晓音：我是比较满意的。总的来说，达到了我们预期的效果。其一，在诗坛上，为我们共和国一半的女人举起了一面旗帜，给整个诗坛带来了一个强有力的冲击波；其二，为中国女性诗坛推出了几位新人，钟音、小静、阿明，谈诗，何俊、白梦、华智等。其三，从《女报》上所发诗作看，有很多具有突破性的力作。可以说：《女报》有自己特有的气质和自己独树一帜的风格，想来你也感到了这些。这里有全国许多刊物和在诗坛上很有影响的诗人，评论家们的来信。 

大岛：  (晓音从茶几旁放着的一个插满信函的纸篓里面 找出一迭信递给我)这里，我不妨摘录几段来信：  

著名诗评家杨远宏：“女人办事殊属不易，办出当代中国第一家《女子诗报》更是壮举！这，使我想起电视《辣椒王国的婆娘们》。《女子诗报》办得有气魄，有特色……现代诗潮正强大而凄惶地通过峡谷，《女报》的出现，无疑是来自深谷的一声呐喊，这声呐喊如能持续并强化深化她独有的姿质，我相信千山万壑都能听到她的回声……

   湖北毛翰先生：……诗报办得极好，极有气魄，二三版的纵条落落大方，有如百叶窗，又如百褶裙，所载作品大都质量相当高……

    陕西咸阳青年诗歌联谊会会长王晓林：收到《女报》，我十分激动，差点涌出泪水。  《女报》是用心铸成的炸弹，将在全国引起巨大震动。让我喊声：女人万岁！

    湖北著名诗人戴砚田：收到《女报》确实使我吃了一惊！心中说到：这是哪一位智者竟首先举起了这个必有远大前程的报名。好象早就该有这样一张诗报，今日是应运而生，……这远不止是诗界的喜讯，她应是中国文学界的又一奇葩。 诗报显出气派大方，没有框框，从头版远村的论文到四版“写在后面的话”都表现了心灵的自由之追求，独树一帜的用心极为可贵！二、三版横贯版心的“女子诗坛1988”横幅大标题象欲贯诗坛高悬的巨匾，气度非凡！凛凛动人。有意组织的竖排诗题，给人以郁郁苍苍的诗林之感，读此诗报时，仿佛漫步于诗林之中，置身于温馨的花园里。《女报》在四川出现，又一次说明了四川是诗的。

   大岛：  (信中对《女报》及晓音个人的赞誉之词不胜枚举。看到激动时，我几次抬头注视眼前这位敢为天下之先的普通女人：她静静地沉思着，双眼注视那杯净化心灵的水，从她略带病意的神态里溢出深沉和历尽沧桑后的淡然，尤如读她的诗。来自各地的信中关心她、爱她、为她的健康担忧，为《女报》祈祷的话语读来令人感动不巳，催人泪下。长时间的沉默。还是晓音打破了沉默)这么说：只要你站出来，就会有人支持你，从《女报》诞生到现在，我深深感到了这一点。许多刊物为我们免费登出版消息。至今，美国《一行》诗刊、吉林《作家》、辽宁《作家生活报》、湖南《湖南日报》、《安徽诗歌报》、青海《青海湖》、辽《香稻诗报》，黑龙江《执火者诗报》广东《林海》《五月诗笺》、四川《凉山文学》等都刊发了《女子诗报》的消息和选发了诗报的作品。可以这么说，《女报》步入诗坛，以及一批又批女诗人走进诗坛是和这些报刊、杂志的朋友们的关注和扶持分不开的。就是这些无私的支持和友情，使我逐渐减轻了自费办报艰难所带来的痛苦和许多人对我的误解的压力。(晓音的声音平静但充满了深深的感激之情，她的眼睛隐隐闪着泪光)让我感动得流泪的时候太多了。北方曾有一位在诗坛上颇有名望为我所敬重的青年诗人向我私人寄来拾元钱，那是他一首诗的稿酬，在信封内夹寄几张以至几十张邮票的朋友那是太多了，攀枝花的一位中学生在信中寄了伍元现金……有名的剧作家黄越勋先生，还有我市的文联在征稿，印刷等方面给予的有力支持，令我终生难忘。你从两期《女报》的隆重鸣谢栏中可以看出，有多少朋友向我们伸出了无私的援助之手。

    大岛：晓音，你对当今中国文坛许多自费刊物的出现，有何看法？自己掏腰包，几十元钱发几首诗，你和你的合作者们不心痛吗?  

    晓音：我觉得，作为一个诗人，要获得创作的自由，最大限度地延伸诗人创造力的自由空间意识，最佳地体现自我灵魂显现的价值，展现自我完整个性的存在，把自己觉得最能体现自己风格，最能代表自己创作水准的作品呈现在读者、呈现在世界面前，《女子诗报》无疑是一块最肥沃的土壤。有句话这样说：“世界上诗人最穷，当有人穷得只剩下钱的时候，诗人穷得就只剩下诗。”如此，对于一个真正的诗人，面对诗，几十元钱又算得了什么呢?(沉默，又是很有份量的沉默，我起身倒了一杯水喝)

    大岛：晓音，能否谈谈你周围的合作者呢?   

    晓音：那当然。  (晓音指了指信篓，一边说一边在信丛里翻着)说真的，大多数的合作者都是从她们的来信、诗稿中认识的。没见面的合作者太多了，有的也许今生今世都见不着。象安徽的白梦、辽宁的谈诗、福建的黄静芬、西安的李远珍等我们一直合作得很好，但我们至今未曾蒙过面。这里是几十位合作者，不，应该称“铁哥们”的照片。 (晓音递给我一本影集，接着说)没有她们，就没有《女报》，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她们之中有不少是诗坛上久负盛名的女诗人，有初次将作品变成铅字的小女孩。但她们的诗都是高质量的，真实地展现了她们每一个自由的灵魂．

    (我翻开这本厚厚的影集) 

    这是听晓静(晓音指着第一页的那个站在冰天雪地里微笑着的女孩介绍说)  

    大岛：晓静的诗我读得不少，·很喜欢。她的爱情诗在诗坛写得比较出色，想象得出，当她提起笔来，进入她永生永世的爱情时，她和她那间布置得颇有日本国风味的小屋都升华了．那样沉重的爱，她的那双瘦弱的肩膀，是不可能承受的，但当你面对这个正大口吃爆米花，用她那双手术后并不好看的眼睛注视着你时，你会承认，你不得不承认，那些诗句，那些重重叠叠的爱非她莫属，还记得她留在《女报》上的那一句话：诗是灵魂的事，只要活着就会有的。

    晓音：晓静的诗写得比较纯情的。以她早期的创作和现在的作品看，她均是在追求一存在价值，即：女人的存在价值。

  这是钟音(晓音指照片上的那个胖胖的女孩子)

  大岛：晓音，你对钟音的诗怎样看?  

  晓音：我在《女报》第二期中已对钟音的诗和人作了评论．现在想说的是她总是在将自己的激情挥霍贻尽时写诗。她的诗语言透明度大，诗路系开放型的，语言所创造的环境、气氛也令人惬意，她目前是以狂'悖、流畅的口语进行诗创作的． 

    这位是阿明，人长得漂亮，诗却写得深沉。

    这是华智。华智的诗，节奏感强烈，追求语言的断裂技巧，以色块堆砌诗的现代形象． 

    这是福建的黄静芬

这是安徽的白梦

这是西安的李远珍   

    这是新疆的刘丽娜   

   (晓音翻着影集，一个一个地向我介绍着她的那些伙伴们)  

   大岛：我曾经在今年1月20日的《诗歌报》上看到《女报》出版消息，称《女报》是“女人写、女人编”的纯女人报纸，是真的吗?   

   晓音：当然，这是绝对的百分之百的纯女人报。

   大岛：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对《女报》的发展前景你是否乐观?  

   晓音：从诗的质量和目前《女报》所产生的影响来看，是非常乐观的。从全国各地的女诗人、女作者日益渐多的来稿看，尽管《女报》现还是内部交流，但是我相信，如果《女报》不被人为的夭折，它会办得更好更具有巾帼凤彩的。

  原载辽宁《作家生活报》1989、10、15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