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届西峡诗会高峰论坛不完全纪要B
国际化语境下的当代中国诗歌峰会论坛
时间:2006年9月22日下午2:30
地点:西峡宾馆四楼会议室
主持人:祁国
记录:伊有喜
祁国:下午的论坛由我主持,我们论坛的原则是独立、自由、开放,请大家就诗歌的方方面面畅所欲言,论坛最好要有争论,下面请严力就“全球化状况下的个人诗歌”发表看法。
严力:我先谈谈中文诗的翻译问题。在海外多年,总的感觉中文诗是很难翻译的(主要是翻译成英文)。会翻译的人不多,也就那么几个,荷兰的杜涅尼、瑞典的马悦然、美国的西密、王平(北大英语系毕业,其男友是纽约派诗人)、张耳、柯雷、梅丹礼等。一方面,中文诗的翻译跟小说不同,小说有市场也好翻译,中文诗不好译,因为中文是象形文字而英语是音调,语言本身的基础不同,日本人翻译中文诗就比较多,也比较好。目前的翻译大多集中于朦胧诗。另一方面,尽管是汉学家,汉语的水平有限,翻译人才远远不够,梅丹礼算是佼佼者。在国外,中国现代艺术的水准是比较高的,当然艺术有市场和体制的问题,比如国内,谁都可以申请一个画廊,做书画生意,而申请成立一个出版社就不行。五月份,我去西雅图参加了一个活动,洛夫也去了,我们谈到中国诗歌传播的瓶颈就是翻译,我们得出的结论是,要设立一个翻译基金会,由美国的大学和中国企业家合作,组成一个非营利的民间组织,像美国现在的大学,每个系都有基金,请外人来朗诵、讲学,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有时他们会捐助年轻的未成名的诗人、艺术家,一旦他们成名,他们对文化社会就有了贡献。
默默(插话):中文翻译成英文,确实很难。我曾经看到过把“妾”翻译成“亲爱的”,大吃一惊。想想又有点道理:中国人大老婆不得宠,得宠的是妾,把“妾”翻译成“亲爱的”也是有道理的。在翻译的过程中,中文诗的平仄押韵都消失了。不过祁国的诗还是好翻译的,比如《一个软件编程师的新婚之夜》,上上下下的很简单。美国的梅丹礼,中英文都好,懂《易经》,下个月过来,想请他翻译一些文字。
祁国:也不好译,中文的“上上下下”有一种对称互补,一翻译可能就丧失了这种味道。
严力(继续):还有一点,国外汉学家一般是追踪翻译某一位诗人,他们并不是见好诗就翻译的。汉学家也要谋生,他选择某一个人追踪翻译,无异于赌博,他如果见好就翻,就会显得毫无重心。此外,西方文化主流不太重视你。我就先说这些。
默默:我们上午提到复兴新诗,有种振奋感。我的疑惑是:复兴什么,复兴的点在哪里?五四以后的新诗,到现在还不足百年。复兴诗歌是回到唐诗宋词,还是其他?现在是农耕时代,还是工业文明时代?我们该继承什么,如何与国际接轨?这些都是绕不开的问题。十四世纪的文艺复兴,是回到希腊、荷马文明。口语化写作是还原日常生活,我们精神上应该回到哪里?我曾经与芒克探讨,诗歌要回到哪里?芒克认为,要讲人话,把自己的话讲清楚。西方诗歌,至奥登以后,就没有出现过大诗人,在中国25年巨变的时代,有没有大师出现?比如普希金是俄罗斯文学之父,因为他的语言促进了俄语的成熟。在座的有倾向于史诗创作的,比如吴元成、袁杰,都喜欢创作长诗,可能三五个人就赶上了荷马的量。我听了严力的介绍,突然就想到新诗的复兴,这些都是我的困惑,提出来大家讨论。
杨四平:我来说几句。我研究了新世纪五年以来的诗,得出的结论是文化性写作。二十一世纪与二十世纪不一样,它更多的是体现在文化的冲突上。我看新诗写作大致有几类。第一,在传统文化中体味传统,比如杨键。第二,现代化过程中中西文化的冲突断裂,比如安琪《像杜拉斯一样生活》,“快些快些再块些快些我的杜拉斯亲爱的杜/拉斯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呼——哧——我累了亲爱的杜拉斯我不能/像你一样生活。”自我反省身份与身世之间分离的问题。第三,城乡文化冲突,像打工诗《像狗一样生活》。第四,专门写城市,比如叶匡政的《城市书》。我认为,我们的诗写得很好,但传播手段不够。另一方面,我们的诗歌是否写出了这个时代的本质?比如胡适、郭沫若,他们的诗再差,也代表了五四时期的精神,比如《天狗》。艾青在民族危亡的时候,写出了“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体现了那个时代的爱国精神。八十年代,梁小斌《中国,我的钥匙丢了》,顾城《一代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写出了时代的本质。第三代诗歌呢?好像没有。王家新“终于能按照自己的内心写作了
/却不能按一个人的内心生活 ” (《帕斯捷尔纳克》),算得上吗?还是诗人与这个世界只剩下“撒娇”了?
吴元成(《今日安报》主任、河南省诗歌学会秘书长):我谈诗歌的破坏与重建的问题。回顾第三代,“三个反”(反传统反文化反崇高)的提出建筑于非理性。现在又有“三个感”(快感、性感、质感)的写作,垃圾派、下半身、性感写作,像伊沙的诗就是快感写作。现在又提出“三见”的说法,即见技巧、见智慧、见性情。他们的写作都是只抓住一点不计其余,在深度和广度方面远远不够。在诗歌的破坏与重建上,我们的速度是不是过于快了?
世中人(补充):“三个感”写作还有一种感动写作。另外我们要看见热点写作之下的核心场域的写作流派,比如荒诞派、完整主义写作,均有独立见解,有所突破。
默默:我在编《撒娇》时,更注重有内涵的,我认为自觉写作远远高于自动写作。
王韵华:诗歌复兴是个大话题,复兴什么,我认为是中国的诗歌精神。诗歌精神是什么?要真诚,有创新意识,要诗意地感受生活,表现生活。好诗歌的基本要素,一要有想象力,二要有丰富深刻的内涵,三要有智慧,具有幽默感。
宋雪峰:回顾了自己的创作经历……,今年三月份开始恢复写作。
杨志学:我想谈谈中间代,想写写中间代的理论文章。安琪这个人,外表质朴,但内心不安份。关于中间代,有着存在的意义和命名的焦虑。在安琪的争取努力下,既有的诗歌群落得到凸显,命名具有功利性,想急功近利地进入文学史。它的命名是有效的还是无效的?概念上有多大的内涵和意义?毕竟中间代是建筑于人家存在的前提下(上有第三代,下有了70后),另外,对诗歌创作有什么启发?时间太短,许多问题看不清楚。诗歌史应由谁来写?当代人还是后来人?回顾朦胧诗,读者有阅读要求时,自然会出选本甚至再版,而中间代还看不清楚。路也的写作算什么代?昌耀算什么代?海子是不是遗漏的第三代?我们的立场是客观对待,要有包容意识,宽容宽松,占山为王不妥当。关于传统的继承,郑敏和野曼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但他们对现代新诗的写作都是不满的。提升自己的诗歌品质是区别于别人的唯一途径,怎么提升,由各路英才来回答。
袁杰:谈谈长诗写作的体会。2004年,祁国、默默把我从盐城带到西峡诗会,05、06又来了,每次好好地来,一到西峡就生病,可能纯净的空气对我反而不好,不过,见到了仰慕已久的严力大哥,爱慕已久的小梅花(梅花落),还是很高兴。我在盐城写了二十年,与外界没有什么联系。我的《夜曲》写了十年,有《初夜》、《前夜》和《最后一夜》三部分。最近又花了六个月写了诗剧《J和上帝》,主题是死亡和虚无,我念一个片段……(序诗中有大卫王云云)
默默(插话):复兴于《圣经》。
马相武:我说三个关键词:类型、思维和语言。对于分代的认识,只是一种时间线性的切割,而忘了空间,像星空共时性地同时存在,像这样的分类(朦胧诗、第三代、中间代、70后、80后),它肯定存在着归类上的尴尬,在文化思维上有待突破。在语言上应有探索实验精神,毛泽东是旧诗写作的最后一人,但现在还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写作旧体诗。
张陵:第一、对撒娇的纠正,以前对撒娇有偏见,今天见到默默,觉得撒娇蛮有责任感的。第二、谈现代性和传统。所有的复兴都是复古,比如古文运动,比如文艺复兴,复兴就是复古,创新始于复古。诗歌、中国诗歌、中国新诗存在着本土化问题,不可能回到《圣经》,虽然基督教影响广泛,但不是我们的传统。比如《J和上帝》。
小鱼儿:我谈网络诗歌。我的看法是,如果你不是在一线浸泡的就不要轻言网络诗歌,说它不好,陈仲义有关网络诗歌的论文《近5年网络诗坛诗象观察》在网上张贴后,跟贴无数,指出了它的种种错误。第二,现在有一种把网络诗歌妖魔化的做法,这样不好。第三,网络诗歌利大于弊。诗歌总的来说是年轻人的事情,回顾朦胧诗,倒退二十年,他们也是年轻人,他们写出的作品可能是他最好的作品。我给大家读一篇我写的文章——《中国网络诗歌的现状与未来》。
张鲜明:诗歌怎样复兴,诗人一度是地下工作者,在日常生活中比较另类,比如我在媒体工作,有人说你怎么写诗哪,我看你不疯啊,你很正常啊!为什么要写,肯定是心灵的需要,人有灵魂,受到外在内在的挤压、压迫。没有文化的人,他会唱山歌、发火、发怒、酗酒等宣泄途径,有人说,伟大的诗人就是人类灵魂最高贵的一部分。要写诗,肯定要有根本性的冲动,芒克说“要说人话”,我的理解一是代表自己说话二是代表别人说话。诗歌的出路是什么,原先认为自娱自乐,自我消化,后来想到要影响别人,用诗体写新闻,我很纳闷,为什么不能用诗歌写新闻,诗歌怎样才能走向大众。
兰马:我一直分享着大家的说法,现在也想提出我的看法和大家一起分享。在九十年代,我是中学生十佳诗人,写诗快18年了。写诗对我有什么好?它什么都不能带给我,我因为写诗还跟女朋友分手。我曾经有12小时写46首诗的经历。我是研究经济的,经济学当中有格雷斯现象,坏币流行市场,挤兑了真币。我把诗歌写作分四个类别,日志写作、娱乐写作、自慰写作、灵魂写作。现在的诗人主要有三种类型:狗型诗人,男子型诗人(排他性太强)、狮子型诗人。中国为什么大诗人、大师出现不了,在座的我很尊敬严力大哥,但我不认为严力是大师,祁国、王韵华也不是。我认为狗型诗人太多,狮子型诗人太少了。而且中国没文化的诗人太多了,赵丽华口语诗在网上一直遭批判,但追捧的人照样很多。剔除坏诗的机制在哪里,怎么建立,复兴的原点在哪里,我有三见:见技巧、见智慧、见神性世界。诗歌诗人的处境不好,主要是当官的诗人太少。
晓风:人分阶级,有无产阶级,有中产阶级,有贵族阶层,如果你分不清阶级,不分青红皂白,那么你的发言就是混乱的,是含混不清的,你的标准是无产阶级还是中产阶级的还是贵族阶层的,评判诗歌必须要有客观标准,像严力像祁国像王韵华,他们的诗歌不好吗?
兰马:你说好,你认为好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出。
北魏:我谈谈诗歌的真实和真实的诗歌。诗歌的真实,你心中的杯子,可能比生活中的这只杯子更真实。第二,真实的诗歌,首先是状态的问题,好诗的得到往往是偶然的,诗人就是安徒生笔下小孩的眼睛。
阿角:艺术的真实性问题,它的真实就是技艺上高明,思想上深刻。第二,传播问题,现在的诗歌个性化太多了。有人说,领先一步是先进,领先二步是先烈,领先三步是绝境,我主张领先一步,不要太多。
田桑:我对诗歌的认识一直在清醒与困惑之间反复,真实性问题,世界的本质是否触及?一只手放下,但每次放下都觉得有一只手挡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那么真实性在哪里?反传统首先要知道传统在哪里,我讨厌唐诗宋词,因为它们太成熟了,唐诗床词的出现是历经了很多年,中国新诗在不到一百年的历史中,怎么可能出现大诗人、大师?真正的大师都是晚年成就的,诗歌不是年轻人的专利,就像王韵华的诗歌。我越来越觉得,诗歌不是年轻人的事情。另外,我发现音乐对我诗歌的分行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祁国:我们延长今天论坛的时间,让没有发言的诗人都发言。
徐书遐(黑龙江诗人):我是来学习的。黑龙江比较偏,交往少,很感谢河南人民给我这次学习的机会。诗人相处,其乐融融,我希望诗人相“亲”。第二点,我谈谈对女诗人的看法,很多人认为女诗人是纤细的,但人们一提到女诗人就似乎希望她更疯狂更另类一些。这让我这种比较正常的感到为难。我的写作起步比较迟,03年出过诗集,诗风明朗,得到了当地读者的喜爱,之后写得“晦涩”些,在以前没发过的地方也发表了,感觉自己是进步了,但普通读者却说看不懂,要求解读。这让我费解。另外,我想知道,后期的北岛是越写越好还是不好。
北魏:我再说一句有关真实性,真实性更多的是内心的感受,而不是我眼睛看到的。(朗诵一首短诗)
严力:我再说几句。写诗本身是你的价值观的体现,是你的思想的表达。西方文明的成果之一是法律。为什么写诗?首先是你想作个文明人,与你身上的动物性抗争。你说没有大师,你的分析在哪里?批评否定是容易的,创造和有所建树是艰难的。有关复兴的问题,像王韵华提到的从基础做起,要有想象力,要有质疑的能力,幽默的能力。
伊有喜:我是做记录的,各种不同的声音我都要留下来,我的脑子就成了大家的跑马场,很痛苦。说到复兴,复兴是复古,古是中国本土的而不是西化的。古代的传统在哪里?唐诗宋词还是诗经离骚,我想溯着时间的河流最终回到先秦,回到诸子百家。可是,在诸子百家之前,我们人类的思维是什么样的?我和远村探讨过,我想肯定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他们的思维肯定比现在的人自由,没有预设,无拘无束。复兴的点在哪里?首先问一下诗歌在哪里?诗歌艺术起源于游戏和宣泄,玩游戏要有智慧,有痛苦要宣泄。刚才说到好诗的元素,要有想象力、有智慧,具有幽默感。这个标准我觉得还是不够,还应有人生痛苦的感悟。比如祁国的《一个软件编程师的新婚之夜》,上上下下的体位变换,我觉得不是很好的诗,按理说,这里有想象有智慧有幽默,但感觉是在炫耀作者的智慧,在居高临下地调侃。祁国的好诗很多,比如《口香糖》、《自白》等等,我读祁国,有时会想到东方朔,有时会想到憨豆先生,在诙谐的、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有着内心的苍凉。最后我要利用这难得的话筒表示一下感谢,同时向在座的各位发出邀请,希望有空到金华来,到我所在的学校文学社做一些诗歌文学的普及工作,当然如果你不做讲座,我们金华人民还是欢迎你的。
杨志学:提一点意见,希望下次能围绕一个热点,统一在一个层面上,更加专业,可以有创作上的交流,有准备地交流,我感觉今天的话题过于散了。
祁国:我认为今天的论坛是最成功的,每个人不说是个图书馆,最起码是一个书房,说的都有自己的创见,虽然庞杂,但都回归到诗学本身。杨兄说的也不错,只是西峡诗会已经第五届了,以前各种形式都尝试过了。兰马相信自己是真的,就认为是真的,这就是论坛的真实性。对每个人的发言,我认为都是正确的。
王韵华:西峡诗会已经五个年头了,我想做个系统的总结,征集历届与会诗人的作品,出一本《诗歌西峡》的书。最后,对五年来的总策划祁国先生表示由衷的感谢!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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