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在疼痛中进行
——评第三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毕飞宇的《玉米》

当我徜徉在毕飞宇的一群汉字中时，我仿佛看到了金澄澄的一片，那生长于大地之上的普普通通的一种植物，正以苍凉的姿势努力向上生长，那便是玉米。玉米普通、平凡，但却有着非凡的生命力，《玉米》中的三位女性正是承继了玉米的这种禀性，在人生与生活的泥泞坎坷中不断成长，虽然苍凉，虽然沉重，还带着疼痛。
   《玉米》是毕飞宇创作历程中的一部标志性作品，由他的中篇三部曲《玉米》、《玉秀》、《玉秧》串联而成。这三部曲中，作者都以朴实得仿佛从玉米地里随手拣起来的话语审视着人性和历史，语调温和而冷峻，怨而不怒，哀而不伤，但他的笔触却穿透了时代和政治的阴影，尖锐而深刻地掘进到人性最深处，他把注意力聚焦于一个贫瘠的乡村土地上三个乡村女性的命运沉浮与人生遭际，剖开了女性成长过程中最鲜血淋漓的一面，也揭开了那个时代乡村女性命运遭际最悲切的一层面纱，为我们展示了中国乡村女性在成长过程中最隐秘的内心体验和生存态势，她们的人生梦想虽然在那样特殊的历史境域中不断被异化，但她们依然以玉米般顽强的生命力抗击着血淋淋的现实与苦难，她们，在疼痛中成长。作者在小说中塑造了三个鲜明生动的女性形象：玉米、玉秀、玉秧，在质朴平凡的名字背后，作者寄寓了深刻的含义，它们分别意味着成熟的玉米、将要成熟的玉米和正在成长中的玉米。三个女人的眼泪、泣血的心和肥皂泡般绚烂而虚无的梦在“玉米”这个语词里演绎了女性的命运和成长的生命体验，三个不同性格和命运的女人一起构筑了“玉米”这个文学走廊上独特的意象群和人物肖像群：玉米精明能干，沉着、冷静，工于心计，她在父亲遭受变故家庭“虎落平川”之时，毅然决然地以稚嫩的肩膀挑起全副家庭重担，维护家庭荣誉、对家庭的绝望式拯救，到爱情不翼而飞之后的下嫁中年丧妻的公社革委会副主任郭家兴，以身体与权利的媾和来拯救家庭和自身的未来；玉秀则漂亮、热情，单纯简单，但她又特立独行，以青春赌明天，她试图以逃离的方式来摆脱生活阴影的重压，由于她的疏于理性和心计，且在那种人道关怀极度匮乏的环境中，她只有在泣血般的自我撕裂中，完成了一个女人生命的悲怆式成长；玉秧比她的两个姐姐更复杂也更有希望的力量，她朴实敦厚但果敢坚强，简单平庸却从不放弃尖锐的抗争，且靠着她自己的勤奋与努力成为姐妹们中走得最远的一个，比她的姐姐们更有内在的力度感，更预示着乡村女性成长的力量与方向。“玉米家族”的三姐妹们柔弱的女性之肉身上都流淌着玉米特有的韧性、倔犟，她们迎着那个时代阴霾的风雨，在时代的泥淖里左冲右突，在命运的坎坷中挣扎，在疼痛中以艰难而苍凉的姿势成长着。
读罢《玉米》，我的心也疼痛着，我们人的成长，尤其女性的成长，不都是在搀着泪和血的疼痛中一寸寸地进行着吗？福柯曾说过：“我从未阔步在历史的大道上，而总是在沟壑里踯躅。”其实我们每个人不都是在生命的沟壑里踯躅吗？在毕飞宇的“玉米地”里，我们时时都能感受到生命和命运带来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