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的拾贝人
——关于刘春随笔之随想
认识刘春之前便读过他的诗,印象最深的是《葵花,或者生活》,原因是他写生活并未凌驾于世人之上,视角也并非架空于日常生活之外,并未以如张炜、张承志那样的“精神守望者”面目出现,而是把生活以葵花这样平凡的植物作为诗写的支点,平凡而又平凡,却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他是一个日常生活的叙述者;在认识他之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正如他所说的,诗人除了在写诗的时候是一个诗人,其它时候与平常人没有两样,也难怪有人用本雅明的“城市的‘游手好闲者’”来评论他,当然这“游手好闲者”并非平常我们理解的那样,而是指他的作品根植于平凡的日常生活,不象有些诗人自命清高的那种惟我独清惟我独醒的姿态而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诗写着日常生活。而今读到他的随笔,这都是他平时几乎是以日记形式记下来的随笔,是他日常生活的记忆,更是体现他是一个日常生活的叙述者、拾贝人。
“日常生活”,这是西方许多哲学家一直关注的重要哲学概念,如海德格尔提出“诗意地栖居”,他主张关注日常生活,挖掘日常生活的诗意,作日常生活的叙述者。刘春正是这样,立足于日常生活的琐琐碎碎,抓住每一个牵动他思绪的瞬间,凝成了《偶像和呕像》,这里的每篇东西均由身边小事谈起,不作“硬性”的结论,都是他日常生活的经验与感触的凝结。“偶像”与“呕像”,这本是演艺圈的两个名词,刘春却把它用来作随笔集的题名,看似随意,实际上有着一番深意,他把演艺界的“偶像”与“呕像”化而用之,并扩延其内涵,推广到文化与日常生活,深刻地描摹了当今社会日常生活中人们的一些日常现象,于戏谑与揶揄中让人品出了生活的心酸与辛酸,于平淡与琐碎中让人陷入沉重的思考之中,这是一种平凡的叙述,牵动的是一颗颗平凡的心,可引出的思考却是不平凡的。作者以其小说化的叙事手法和戏谑的幽默以及戏剧化的虚构与反讽,体现了他对现代人当下生存状态的深沉关怀。
作者注意在日常生活的叙述中智性地思考。他的随笔看似信手拈来,甚至是道听途说,如“这个故事我是听一个朋友说的”“首先申明:这故事是朋友老王说的",其实里面深蕴了作者对这些日常琐碎的智性思索与哲性忧虑,如《与贼对视》《我欠你什么》《虚幻的友情》《你是我的呕像》等,他对友情、爱情、人情世故、处世立身等等各方面都作了留意与观察,虽然在他的随笔叙述中看似闲散零碎,其实蕴涵了许多人生哲理。譬如《与贼对视》,看似作者的几次与贼对视的经历的平实叙述,其实在这平实之后是告诫平凡的人们一个不平凡的道理:世界上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当一个人克服了内心的软弱时,他便是强大的,即使他的外表也许依然玉树临风;而一旦一个人为内心的魔障所束缚时就算他的外表再强大,他依然只会成为别人的手下败将。这与《天下无贼》一样有着它深刻的社会意义和独到的价值,都说明了同一个道理:当你战胜了自己,你也就战胜了敌人,也正如傻根说的人有心魔,只有当你驱除了心魔,你才能战胜敌人!可见刘春的随笔是对当今社会人世的思索,对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的思索,对人的异化的思索。人的异化,这是一个非常具有哲理高度的问题,作者在平实中抽出哲性的脉络,在随手拈来的日常琐事里冒出智性的火花,不仅增强了文章的可读性,也为文本增添了厚重和深沉的内蕴,让人回味无穷。
当然在对日常生活的智性叙述中,还有一点非常牵动人心的便是贯穿每一篇的一种“带泪的微笑”,即一种含着深深忧虑的隐在幽默。刘春的随笔不是刻意追求幽默,但在其选材和行文中不难发现一种幽默感的贯穿,尽管这种幽默感很多时候是隐在的,甚至是心酸的。如《屁事多》《与贼对视》,读来让人忍俊不禁却又笑得很压抑,让人莞尔之后难免掩卷遐思,这是一种日常的幽默,一种平凡的幽默,而往往巨大的力量是蕴涵在平凡之中的,我想这正是刘春随笔引得我一口气读完的引力所在。
本雅明说他自己像一个驼背小人,在哲学与文明的碎片里是一个拾贝人,而刘春在文学的天地里正是这样一个拾贝人,一个日常生活的拾贝人,他用一个平凡人的经历,一个诗人的笔,和一个哲人的头脑在日常生活这片海滩上拣拾着闪亮的贝壳!
2005年1月2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