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凤
广西壮族自治区成立50年来,特别是改革开放30年间,广西这片文学的沃土不断地涌现出许多优秀的小说家,如早已享誉全国的聂震宁、林白、鬼子、东西、梵一平等。而新世纪以来,广西“70后”女性小说作家群以她们丰厚的创作实绩异军突起,备受瞩目,成为桂军又一支强劲的生力军。
迥然于当下其他“70后”女性小说家的欲望书写和游戏姿态,映川、黄咏梅、纪尘、锦璐、凌洁、蓝薇薇、贺晓晴、刘永娟等广西“70后”女性小说家以独特的话语方式,构筑了广西继“林白”之后又一道亮丽而别样的女性小说风景线。
寓言般的童话书写
上世纪90年代以来,对青春、人生、爱情的“游戏”仿佛成了“70后”作家和作品的一个精神标签。但值得欣慰的是,广西“70后”女性小说家们并未沾染上这种“游戏”色彩,她们执意于童话世界的塑造、理想的探求和精神的守望,杨映川、黄咏梅、谢凌洁等的童话书写态势无疑是典型。
出身于文艺学硕士的映川虽然1999年才开始写小说,但她近年来成绩斐然,成为广西第三届及第六届签约作家,并获第六届广西独秀青年文学奖。映川的书写方式是独特的,她一直痴心于书写童话世界的建造与破灭,充满了“寓言”色彩:《爱情侏罗纪》中所提供的背景“侏罗纪”距今约2.08亿~1.44亿年,属于地质学上中生代的第二纪,为那个对现实的爱情视而不见,却寻求虚无飘渺之爱的小婵的出场营造了一个充满虚幻色彩和童话意境的遥远背景;《做只鸟吧》通过果果和树子营造的女性童话世界,宣告了女性“做只鸟吧”这个唯美、纯净的女性童话宣言;《只爱陌生人》中的白兰心拒绝身边谢远的爱情,却迷恋于一个她一无所知、远在另一座城市的秦山,充满了童话般的浪漫情调;《逃跑的鞋子》中,身为歌女的贺兰姗不为金钱、物质诱惑所动,一直渴望找到纯粹的爱情和精神家园;《我困了,我醒了》围绕遇到困难就睡觉的张钉,塑造了一个充满人类温情的童话世界……映川的小说故事无不建构于虚幻的童话世界,这些童话世界终将破灭,因而充满了寓言色彩。
童话式的现代寓言写作,不仅是映川的写作理路,蓝薇薇、纪尘、凌洁等也不逊色。她们虽然大多采用童话书写的话语方式,但是并不幼稚,而是以童话和寓言结合的方式,更醒目更冷酷地揭示了生活的本质。童话背后是最终的破灭与虚无,童话的深层是现实的无奈与残酷。童话书写成为映川等小说家们揭示现实的一种特殊话语方式。
深刻的人性解剖
与上世纪90年代以来许多“70后”女性小说家的浮躁、飘忽,执迷于“蝴蝶的尖叫”般的欲望书写的写作倾向不同,广西的“70后”女性小说家们沉着地揭开现实的表层,犀利地解剖形形色色的生相背后隐藏的人性,锦璐、映川、凌洁等的小说都呈现了深刻的人性之思。
2002年才开始小说创作、如今却已引起众多注目的广西第五届签约作家锦璐,迥异于女性书写的绵软柔弱之风,以逼近残酷的写真把笔掘向思想和精神的层面,透视出人性深处的精神困境。她笔下有一道独特的风景,那便是丰富而暧昧的意象,承载着锦璐深刻的人性思考,意蕴沉潜而丰富,暧昧而一针见血:“城市困兽”犀利地剖开了城市困兽们的立体图像,高度概括了当下城市人时刻揣着怀疑、伪装、欺骗、相互利用等共同脸谱和表情的生活与精神现状;本是男男女女们情爱最后归宿的“双人床”被掠去其原始意义,而成了两性情与欲、灵与肉战争的激烈战场,最后只剩下陆小冰们孑然一身的单人影;“浴缸”则是欲望的象征和载体,锦璐以浴缸为突破口,展示了当代都市人的变异心理和畸形性格,沉重而惊心触目;“男人尾巴”化用了孙悟空的猴子尾巴,尖锐地掘出了人性的弱点;“半空”处于天堂与尘世之间,往上走是天堂,往下走是俗世,象征着人性的挣扎,喻示着人性的救赎之道……这些意象寄予了锦璐深层的人性思索,引人深思。
映川也有不少深刻的人性解剖之作,如《女的江湖》、《我困了,我醒了》、《不能掉头》、《宋响的玫瑰》、《为你而来》等,既保持了映川小说的童话书写特点,又富于人性思考。《为你而来》中主人公袁方雇侦探对自己进行调查的自我确认、自我省视,《不能掉头》中主人公的杀人幻觉,都深刻地剖析了现代人的心理困境。
此外,黄咏梅的《一本正经》,谢凌洁的《幸福的嫁衣》、《怀念父亲》,纪尘的《演员莫认真》、《九月》、《205路无人售票车》等亦都直击现实,她们对人性的考察,决不停留于表面化的呈现,而是很有层次性和纵深感地把解剖刀探入了人性的内部进行剖析,步步深入,深刻而引人深思。
悲悯的底层透视
在其他“70后”女性小说家疯狂地高呼“回到个体”,一味关注自我的身体、欲望时,广西的“70后”女性小说家们并没有停驻于肤浅的宣泄与展露,而是心怀悲悯,关注底层,关注现实,闪耀着动人的人性光环。
锦璐近年来非常关注生活在都市最底层的人物,《美丽嘉年华》中的陈柳英、《弟弟》中的小拖、《半空》中的徐合、《给我看看》中的廖书志等,他们没有地位做支撑,没有金钱做后盾,因此,他们虽然生活在城市里,却无法真正融入五光十色的都市生活,只不过是一群都市的边缘人。锦璐通过对他们琐屑、庸常的生活本相的还原,呈现了作者对底层的真实人生性状的关注与思考。
与锦璐同年开始小说创作的文学硕士、少年诗人黄咏梅,非常关注生活于都市底层的人群和市井生活。如《骑楼》对居住于骑楼之中的小市民小商贩的生活、爱情的描写,展示了骑楼下底层人们充实和自足的生活状态;《多宝路的风》展现了多宝路上妈子、豆子、乐宜等市井人物的生离死别、爱恨情仇、世俗欲望等贫乏而又自足的卑微生活;《勾肩搭背》、《负一层》、《单双》、《非典型性爱情》等都展示了都市底层人的生态百相。
映川也密切关注底层,《干花》中通过一个小人物丘一凌尽职破案的“灰色的童话”,展露底层人的生活细节。评论家张燕玲认为这篇小说“讲述着一个颇富有寓言意味的故事,灰色的生活境遇,小人物的无奈与绝望,在荒诞而夸张的故事中,在作者慧黠而谐趣的反讽中,给了读者一份真实而永远的伤痛……”贺晓晴的《花瓣糖果流浪年》关注底层女性韩月晴的打工生活与流浪轨迹,刘永娟的《别人的城市》对来自农村、寄居在城市杂物间里的蓝妹子的生活境况与命运遭遇的展示,都与“时髦”的“70后”青春叙事明显地拉开了距离,底层的关注让她们的写作更深刻、更内潜、更凝重。
“70后”的卫慧们拼命“像卫慧那样疯狂”地展示自我的身体和欲望的书写其实是对女性意识写作的歪曲,真正的作品是不以性别来衡量的,是不能仅靠宣扬“女性主义”、“女性意识”就能写出好作品的。广西“70后”女性小说家们大多不愿以“女性主义”、“女性意识”来框定自己,她们的写作完全不同于所谓的“70后”女性小说家的肤浅与浮泛,而是真正地展示女性经验,关注女性成长和女性命运,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女性意识写作”。由于篇幅关系,这里就不展开论述了。
总之,广西“70后”女性小说家们以她们的创作实践铸造了独特的话语方式,并建构了独属于她们的一套别样的话语体系和文本风景。这正是广西“70后”女性小说家们能够一步步走出广西,走向全国视野的根本魅力。相信这支“西部崛起”的生力军会为当下文坛构筑更美的风景线。
(作者为首都师范大学博士,青年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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