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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边缘处崛起的群体舞者——《女子诗报》群体之观
作者:罗雨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1528  更新时间:2009/11/9 20:55:10  文章录入:admin  责任编辑:admin
 

于边缘处崛起的群体舞者
——《女子诗报》群体之观

罗雨

在争艳斗绮的群花中,有一朵花非常特别,她美丽而不娇嫩;在众声喧哗之中,有一个声音非常独特,她柔韧而不软弱;在人世浮华的茫茫人海,有一个身影非常坚定,她是第一个纵火者,是第一个敢自称一个天下的女中豪杰,她为女性诗歌撑起了一方蔚蓝而诗意的天空,开辟了一席女性诗写者们可以尽情驰骋、舞蹈的诗歌平台。她,就是《女子诗报》。她是当代许多中国女性诗人们共同的母亲,她第一次以女性诗歌群体的形象立于“菲勒斯中心”,从男性话语中心的边缘处崛起,以女性独特的视野和魄力在女性诗歌史上划了一个大圆圈,这个圆圈对于女性诗人对于女性诗歌的发展都是极其关键的一笔,真可谓 “休言女子非英物”(秋瑾语),一切,时间自会去证明。

一、边缘的呐喊

埃德温"阿登纳曾感叹道:长期以来,妇女构成了一个“被压制了声音的群体”[1]。确实,由于历史和社会的原因,男性一直独霸着社会生活的主要空间,占据着男性话语霸权,而女性则常常处于“失语”和“缺席”的境地。女性诗歌更是如此,它一直徘徊在诗坛的边缘位置,怎样的跋涉也无法把自己的旗帜树在社会和历史的中心地带。难怪英国女作家维尼亚·伍尔芙发出呼号:“女人要有一间自己的屋!”[2]这是来自菲勒斯中心社会边缘的呐喊,这是无论哪个角落的女人们的共同心愿,它穿透了历史几千年的厚障,穿透了中西文化共同的荒漠,穿透了菲勒斯中心沉滞的目光。而在中国诗坛,《女子诗报》第一个以集团形式出现,与男性诗人分庭抗礼,给人们的心灵和精神带来了无异于地震的撼动。它在诗坛的半边天里叱咤风云,为女性诗人们搭建了一间独属于她们自己的房子,一个展示女性诗歌魅力并不断发展的诗歌平台,也为女性诗歌设置了一个坚强的后盾与厚重的背景。这个集团汇集了当今最活跃的女诗人,有王小妮、唐亚平、马莉、晓音、唐果、白地、七月的海、安琪、西叶、周瓒、李见心、赵丽华、李轻松、丹妮、丁燕、安歌、李明月、黄芳、周薇、如水人生、紫衣、寒馨、荆溪、西叶、尘埃、苏浅、李小洛、小月亮、巫女琴丝、吕小青、训练小猪天上飞、匪君子、白梦、君儿、兰逸尘、唐小桃及海外华人诗人施雨、虹影、施玮、井蛙、马兰等300多名女诗人,她们以其女性诗人群体独具的魅力与坚韧一步步疏离着男性权威,在男性意识形态依然为主导的领地里顽强地舞动着女性的生命与力量。
《女子诗报》的诞生与存在及其成长都昭示了来自男权社会边缘处的女性诗歌的生命力与影响力。1988年冬在四川西昌,《女子诗报》犹如乍暖还寒的初春地底冒出的第一缕绿芽,吐出了女性诗歌史上第一片春色,于80年代的诗坛上炸开了第一声纯属于女性的春雷。然而,对于新生命,道路总是曲折而坎坷的,《女子诗报》在艰难蹒跚着走过一段路程之后,不幸于1990年夭折,后来晓音痛楚地回忆道:“看着从自己手中升起的行星坠地夭折,一种直抵心脏的疼痛和几乎毁掉我生命的一场疾病让我挥泪告别了那个养育了我二十年,有着一片明净湖水的城市。”[3](P233)有位哲人曾说过,世界上有哪只鸟儿飞过那海面却没有被水打湿翅膀呢?《女子诗报》在沉寂了9年之后又于2002年重新屹立于诗坛,晓音成功地在互联网“千秋文学论坛”上建立女子诗报论坛,其创作实力更为坚实和厚大,其步伐也越来越强劲有力。《女子诗报》在复出宣言中铿锵地发出呼声:“《女子诗报》视男权社会如粪土;坚持并继续破坏传统的女性诗歌审美观,以建立一个女性诗歌的总体建筑为己任。”这不再是微弱的呻吟,这是于边缘处崛起者的坚定强大的宣言。
露丝·伊里格蕾曾断言:“有了声音便有路可走。”[4]《女子诗报》“浮出历史的地表”,从边缘处崛起,喊出了强有力的呼声,也辟开了女性诗歌的一条路。当然,从边缘到中心、不在场到在场,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

二、女性意识的复调张扬

“女性诗歌”概念提出的焦点直指 “女性意识”问题。女性意识的彰显与淡化、张扬与超越,已经成为当下女性诗歌写作中意识形态领域里非常重要的一个问题。《女子诗报》阵容浩大,300多名女诗人的诗写各有特色和倚重,所以其女性意识多元张扬,多维度多层面地叠加,显示了复调多声部的特色。
《女子诗报》中一部分女性诗人立足于女性本位角色,坚守着女性温柔、细腻、贤淑、婉约、温软的特质,以女性自己独特的视角去看待世界,以强烈的女性意识守望着自己的精神家园。在诗笔的驱谴下,李轻松淋漓尽致地展露着女性生命特有的撕裂与疼痛,白地在温暖的冰地里诗写着她那细如毫发、柔如弱棉的心理体验,黄芳则在荆棘鸟的歌声与马蹄莲的独芳中流淌出那些捧起是泪读来是痛咀来是疼的文字,寒馨在忧郁而沉重的文字里吐露着对女性生活的感知与体认,馨怡轻舞则清丽柔婉、含蓄深绻地漫步于古典与现代的意境里,还有君儿的敏感孤独、忧郁细致,施雨带着异国情调的含蓄婉约,夏雨那如雨丝般的细腻深微、柔弱婉转,丁燕“葡萄”王国中的浪漫典雅、轻柔飘远,周薇和着泪含着淡淡忧伤的轻吟之中的忧郁温馨、渺然灵俏,马莉的明净澄澈、清醇淡雅,木婉清的婉丽清约、伤感剔透,紫衣的朦胧雅致、蕴藉绵邈……都潋滟着感伤忧郁的波光,浸透着女性的阴柔之美和极为本色的女性体验。
《女子诗报》中也有部分诗人主张淡化女性意识,以此为她们的艺术与精神追求之一,主张 “彻底摆脱历来性别对女诗人笔下诗歌的纠缠。让诗歌回到诗歌,性别意识的淡化直至消失”[5]。晓音、安琪等写作时已“把性别抛掉”,不再去想“我是女人还是男人”,由女性的“个”与“类”到达了“人”和“人类”的层面。晓音的《64号病房》、《绕过一棵树》、《空房子》等诗完全背离了女性诗歌的温柔细腻、婉约缠绵,字里行间几乎看不出女性的任何痕迹;安琪的《五月五:灵魂烹煮者的实验形式》以及《任性》诗集中的诗均为中性甚至男性身份,超越了性别界限与特征;李见心的诗歌亦脱离开女性的低吟浅唱,尖锐地从生活里升出理性的匕首,直指人性脆弱的痛处,她对人生、人性、命运的思考都充满着“一种超越性别关照人类俯仰宇宙的理性气度”[6]。另外,七月的海、唐果、西叶、如水人生等人在内容和表达方式上引入了新生代甚至后现代诗歌的话语方式和创作活力,她们都以女性诗人的身份,用男性的视界和触角感受着世界和事物,逐渐有意无意地淡化着性别意识。
于是,七月的海、唐果、西叶、如水人生等人的诗也就呈现出一种交织过渡的诗艺迹象,既一定程度上保留着女性本位特色,又有着淡化性别意识的倾向,两种创作心理交织着渗透在她们的诗写里。如七月的海既有古典浪漫、柔情婉约,《燃含泪的棉布裙》、《征服》、《轻扣夕暮之门》、《云对湖水的呓语》等诗中展露了她柔弱、细腻、温婉的一面,而很多诗又开阔大气,充满理性哲思,如《一匹存在主义的马》、《嘶马河》、《走在十字路口的赫拉克勒斯》等诗中一种大气的豪情、纵横驰骋的开阔以及哲思的理性智性都洋溢于纸面;唐果的爱情诗绵密细腻,极尽婉转之能事,如《爱你》、《想念一个人》、《献给爱情》等,而许多写生活感悟的诗却萦绕着哲性冥思,如《滇西以西》、《乌鸦》、《遥望孤山》等;西叶的诗中既有女性的忧伤沉郁,如《七夕情诗系列》、《寄情红枫》等,又有对生命、人生解读的血性气质,如《行囊》、《失语的马》等;如水人生《落雨的黄昏》、《荷香》、《月光之城》等诗柔和而温情、绮丽而典雅、唯美而轻灵,而《霸王别姬》等诗又透出一种女子少有的大气,她对历史的把握,笔调出奇地凝重、沉潜。赞助女子诗报2005年年会的郭忠衡先生在300多名女诗人中唯一记住的便是她这首诗,他说:“一个女诗人能对历史把握得如此好,在诗中把那段历史演绎得如此开阔大气、浩然磅礴而又淋漓尽致,实在让人读为观止!”
诗不仅是情感的抒发,也是灵魂的冒险,《女子诗报》的女诗人们在情感的抒发与灵魂的冒险中点燃了属于自己的话语灯盏,她们擎着自己的诗灯,多声部地唱着自己的歌,构筑起了女子诗报群体独特的诗歌张力。

三、诗与思的多维建构

有人说,艾略特《荒原》的成功标志着“智性诗”时代的到来。事实上,智性的哲思与诗本来就二位一体,正如海德格尔说的:“一切冥想的思都是诗,一切创作的诗都是思。思与诗是邻居。”[7](P6)思与诗就像硬币的两面,共同构成诗歌艺术之美,在女性诗歌中同样如此。
长期以来,女人都被视为感性动物,缺乏理性思维,似乎永远与哲思无缘,但是《女子诗报》中许多诗人早已拨开感性轻逸的面纱,目光深入社会和生命的本质层面,诗写中思与诗多维建构,构筑了旖旎绮丽的新风景。如晓音“对重大主题的切近,使诗歌呈现出非常理性倾向的诗歌创作”[3](P275),她的《苹果方式》、《方式作品》、《水上之事》等诗表达了她对生命“存在”的抽象哲思,寄予了一种对存在本质与人类命运的昭示与凝想;《64号病房》、《空房子》则坚硬冷峻地直指“死亡”本质与生命终指。七月的海的“丹东,打碎我/打碎那面镜子,让一千个/一万个‘自我’从碎片中复活”(《丹东》)让人读出一种“毁灭性” 的爆炸力量,让人不得不从历史和时代的厚重层面去理解这种“毁灭”的张力与凝重;而《一匹存在主义的马》更是在观察世界、领悟人生、进行诗歌创作的过程中引入了一个哲学的参照系,站在哲学的高度思考存在与人、命运的关系,笔触探及诗歌的高深境界,到达了人类命运的本真与玄学高度,充满着理性色彩。竹露滴清响也在对生活冷静的谛视中把诗思提升到了哲学层面,如《左手说给右手》通过左手与右手日常的分工而探及人心与社会的最深最暗处。李见心对人性弱点的把握,对人性最深处的刻写以及对人生、命运偶然性与必然性的思考,都向终极实在的维度作着痛苦的飞跃。她的《慢半拍》对人存在于现世生活中的荒谬感的挖掘与提升,“人的一生再长/也长不过绝望/人的一生再短/也短不过爱情”(《钥匙孔的爱》)这样警句式的诗行都升华到了理性哲思层面。另外,施玮的诗也从早期的唯美婉约逐渐发展到宗教神性的哲思层面,其诗歌近作文本里处处回响着她与神对话的秘密声音,神性的维度从她的灵魂里不断伸出触角,如《空白》、《前生的事》、《人到四十》等诗。还有许多诗人则把诗与思玄妙地结合起来,或诗多于思,或思浮于诗,诗中有思,思中有诗,诗思交融,诗与思的艺术建构在不同诗人的笔下呈现着多维变化。
诗是哲学的近邻,诗与思相互影响相互交融,只有达到哲思境界的诗才能引人深思,具有永恒的魅力。正如海德格尔说的:“思之诗是存在真正的拓扑学。”[7]( P19)《女子诗报》中的女诗人们在诗歌中所营建的已不是寻常的表象世界,而是沉浸着哲学沉思的智慧的空间。诗与思交织着,她们把两种力量叠合起来,多维地建构着理性维度的女性诗歌舞台。

四、女性诗学体系的多向度发展

《女子诗报》宣言中就写道:“要建立一个新的诗歌审美体系。”也就是说,建立一个新的女性诗学体系,乃女子诗报存在的价值与意义所在。而一个完整的诗学体系的建构,不仅要有写诗的,还需要评诗的,不仅需要感性的诗歌创作,还需要智性的理论力量,二者乃诗歌之双翼,缺少任何一只翅膀都无法腾飞。只有诗歌创作与理论力量的多向度结合,才能构筑起坚实的新诗学体系。如果只有一种声音在呼喊,永远只是鲁迅笔下铁屋子里微弱的呐喊,它需要一种力量去打开一扇门或窗,这样屋子里的生命才能获得永久的生机与力量。《女子诗报》的诗歌创作实力已经比较雄厚,汇集了300多名优秀女诗人,然而她在理论力量上一直比较匮乏。晓音曾戏称《女子诗报》一直以来是用一条腿在走路,所以走得不够沉稳不够强劲。她说她一直在寻找另一条腿,她和安琪、黄芳等人都在理论上开始投入一定力量,做着一些努力,诗歌与理论开始共同构筑自己的诗学体系,但感觉远远不够,感性常常凌驾于理性之上,理性的支撑点总显得那么柔弱单薄。晓音认为2005年罗雨的加入,为女子诗报的理论场域注入了比较值得兴奋的力量,她曾诚恳地对罗雨说:“你的出现,可以说标志着《女子诗报》另一条腿的形成。一直以来女子诗报都是用一条腿在走路,我们都没有自己的女性诗歌评论家,现在她终于能用两条腿走路了,希望我们共同把《女子诗报》这个家园建设好!”(2005年6月10日QQ聊天)本雅明曾说过:“人的目光必须克服的荒漠越深,从凝视中放射出的魅力就会越强。在像镜子般无神地看着我们的眼睛里,那种荒漠达到了极点。”[8]当前,这条腿尚处于雏形,必须克服的荒漠之深,必须穿越的障碍之固可想而知,但我们都相信,随着越来越多理论力量的注入,女性凝视中所放射的魅力将越来越强,《女子诗报》也将走得更远,更稳健。

在菲勒斯中心的社会里,《女子诗报》仿佛于边缘处浮起的一根顽强的柱子,支撑着女性诗人头顶那片昏暗的天空,为女性诗歌搭建了一个属于她们自己的诗歌舞台。在这舞台上,女诗人们化诗笔为水袖,以灵感为乐曲,诗意地栖居于现实中,时时在诗化文字的背面作出昂扬的飞翔,跳着心灵的翩翩之舞!我们坚信,这种舞蹈将穿越历史和文化的厚障,越来越美,越来越炫目!
                                         
注释:
[1]大卫"宁:《当代西方修辞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版,P173
[2]伍尔夫:《一间自己的屋》,王还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年版,P70
[3]晓音:《方式》,漓江出版社,2005年版
[4]露丝·伊里格蕾:《此性别非性别》,转引自〔美〕苏珊·S.兰瑟《虚构的权威——女性作家与叙述声音》,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P3
[5]远村(晓音):《意识的空间》,《女子诗报创刊号》(1988)
[6]《女子诗报年鉴2002》,中国文联出版社,2003年版,P186
[7][德]海德格尔:《诗"""语言"思》,彭富春译,文化艺术出版社,1991年版
[8]瓦尔特"本杰明:《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年版,P163


                                            2005年12月于广西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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