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本文 打印本文 关闭窗口 关闭窗口
冷峻而坚硬 凝定而厚重——浅论晓音诗歌中的骨感美
作者:罗雨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1644  更新时间:2009/11/9 20:55:10  文章录入:admin  责任编辑:admin
 冷峻而坚硬 凝定而厚重
——浅论晓音诗歌中的骨感美

在一顷绿色的田野上,我为一种美而久久惊诧和感动,惊诧于其美冷峻而坚硬、凝重而不柔弱,感动于这种美就在我身边,如此切近而熟悉,那就是晓音的新诗集《方式》的诗所散发出来的骨感美。所谓骨感美,亦即其诗不是以外在的形式给人以审美愉悦和快感,而是以诗的内在质地、内涵意韵和独特的美与风格取胜。晓音以这种骨感美,挺立于当下绵软柔弱之风席卷盛行的文坛之中,可谓独树一帜。
首先,晓音诗歌以瘦硬的语言为骨感美支起了一个坚实的骨架。语言是诗之家,晓音自己也说,“在诗的创造意识上,主张语言是诗之精神,视淡泊为人生之根本,关于诗歌语育的形象,海德格尔说过:‘诗中能够被领悟的存在就是语言。韩东也说过:‘诗到语言止。’谁把握了语言这个诗的流动主体,谁就是真正的诗人。至于诗之外的其它东西,我无话可说。”[1](P257)晓音的诗歌语言冷峻而不晦涩,凝重而不呆滞,瘦硬奇谨,于诗意的语词中透出智性的光泽,于感性的诗行里奔涌着哲思的韵味,这都是其诗歌语言构筑起来的美,一种实实在在的骨感美,读之似乎可以伸手触及,品之却又觉得其意在言外,其美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晓音诗的语言常常打破某种语词的规约,充分开放语词的能指空间,使得语言充分释放了语词的活力,一个非常平凡的词语在她的诗笔之下顿生奇异之彩,如《乞力马扎罗的雪》这个标题中就含有一种冷峻的力量,正是因为诗人把“乞力马扎罗”与“雪”连在一起,让人领略到山的巍峨磅礴、坚实挺拔,又感受到雪的冷静的凝固的冷色调——“白”,于是一种力量便含而待发地蕴涵于其中了,非常平凡的两个词语,经她的语言力一驾驭便显出不一般的色泽。而其诗中的语言亦是如此:
几丝清冷的月光
在雪地里闪烁着几星清冷的光芒
一星、一星、一星
……
在这个夜晚
总是让人想到了
凌驾于我们之上的乞力马扎罗的鸽哨
和一些被我们曾经选择过的
要活下去的种种方式
“丝”用来修饰月光,“星”用来修饰光芒,词语虽然平凡,却用出了另一番韵味。晓音的语言素以“坚硬”为特色,“丝”“星”这两个本来柔弱的词语在她笔下竟显得格外冷硬坚实,似乎透着雪的冷气和山的硬度,显示了晓音驾驭语言的独特魅力,平凡至极的词语在她灵感的组配下增殖出诸多内涵和意韵。罗兰·巴特尔曾经说过,“在现代诗的每个字词下面都潜伏着一种存在的地质学式的层次,在其中聚集着名称的全部内涵,却不再有散文和古典诗中所有的那类被选择的内涵了,字词不再被一种社会性话语的总意图引导向前;诗的消费者被剥夺了选择性关系的引导,而直接与字词相对,并把它看作一种伴随有它的一切可能性的绝对量值。”[2]晓音正是地质学式地组构字词,形成其“坚硬”的语言内核,为其诗歌筑就了独特的骨感美。
其次,晓音以不自恋和“大我”的独特情感构筑了其诗歌骨感美的内质。晓音写诗时均能隐藏起自己柔弱的如水如花之女性身份和特质,所以其诗便能超脱于柔弱、细腻、敏感、多愁善感的气息之外,具有独特的骨感美。马永波用“沉郁、理性、大气而豪迈” 来评价晓音的诗,确实,晓音的诗厚重而大气,理性思辨色彩很重。而究其原因,都是因为晓音诗歌中的情感指涉与众不同,她诗中没有一般女性的自恋。大多数女诗人都离不开自我的狭小圈子,陷入自恋的泥淖,终日对镜自照仿佛形影相吊,活脱脱一株凝视水中倒影的水仙花模样,她们的诗也就脱离不了这种情绪和基调,而晓音却丝毫没有这种自恋的影子,她以客观而冷静的他者视角体验着生活和人生,审视着存在与命运,超越了一般的自我视角,在展示当代女性生活的深层景观上独具特色,她的诗切近重大主题,抛开脂粉气十足的莺声燕语、风花雪月,其诗中几乎看不到“小我”的影子,都是穿透着冷静、严厉和超越的“大我”的目光。如《向死而歌》中对生命存在和死亡的终极性思考,《岁末的五首诗》对现实生活的哲性思索,《绕过一棵树》对自身命运与处境的反思,《赞美诗七章》对永恒的智性追寻,等等,都是诗人从现实日常生活的烦琐与平凡中抛开了儿女情长的小女人情绪,抽出了哲性思想的触角,飞升到具有哲理高度的本质性思考层面,从而其诗让人品之爱不释手,“言外之意,韵外之致”都在品嚼中不断加深。
最为吸引人的是晓音善于在诗中用意象的独特架构构筑了富于骨感美的异度空间。“异度空间”是余光中诗歌理念中的一个重要范畴,用来指诗歌中意象在时间和空间关系上的变异,“是一种带着很大主观色彩的感情心理关系。时间变成了心理时间,空间变成了心理空间。通常时空关系中那种不可逾越的界限变得有奇异的弹性了。”[3]晓音善于在时间与心理时间、空间与心理空间之间转换,她在意象的架构上用大画面与小事物进行切换,把抽象与具体结合,真实与幻觉相结合,常常从描绘真实的现实景物开始,上升到心理的真实、幻觉的真实,心理时空的跨越度非常大,让人读其诗“初读时就像是在看电影剧本,渐渐地就进入诗人构筑的动感世界中,这是一种看电影的感觉。”[4]诗歌是空间艺术和时间艺术的结合,它们在诗人的精神领域里统一,形成自己独特的表现手法和风格。正如晓音自己说的:“我在追求一种躁动和宁静的协调,将外在的苦难转入内省禅默式的探索实验。”[1](P257)她的诗在诗歌心理时空的异度空间里架构起自己的审美体系和风格。“心理时空是按照艺术家的主观情感,将现实时空切割、组合而建立的新的时空,它打破现实时空的次序和逻辑,使之转换,或跳跃,或互化,或变异,或泛化,或取消等。”[5]也就是说,诗歌心理时空的变化包括时空转换(同一时间的空间转换、同一空间的时间转换、时空顺序的转换、视角易位)、时空变异(时间压缩、时间延长、空间压缩、空间展延)、时空互化(时间的空间化、空间的时间化)、时空超越(时空泛化、时空取消)几种方式,采用这些诗写手法的诗歌常常便给人营造了一种阅读和欣赏心理的“异度空间”,厚重而不凝滞。如《岁末的五首诗》由《关于阳光》、《关于水》、《关于天》、《关于花朵》、《关于榕树》五章组合而成,也就是说这首诗由阳光、水、天、花朵、榕树五个主要意象组合起来,具体而又抽象,现实而又幻象,每个意象个体都各有其象征和隐喻的内涵,从地到天,从下到上,从实在到抽象,从真实到幻觉,从外界客观现实到内在心理存在,无所不及,无处不至,读者的阅读视线被牵引着上天入地,出真入幻,现实的和心理的时间与空间不断转换和移动,在这切换之中一种骨感美切实可感可触。另外如《大河》中大河、天空、土地的搭配,《乐土·这一年》中日、月、神、物的组合,“一只猫/一只滚在炉膛边的土豆/一封古旧的情书/像暗夜流动的水声/亲切 但是遥远”(《岁末的五首诗·关于水》)中猫、土豆、情书三者的组合,“我撑着一把伞/走近西红柿/走近土豆/走近五块钱一根的/意大利红肠”(《3月21日——诗人节里的罗宋》)中伞、西红柿、土豆、意大利红肠的组合,等等,都是跨越了心理时空的奇妙组合,晓音用这些意象构筑了诗歌之上的诗歌,让人遐想联翩,思绪飘飞,阅读视角收缩不定,审美视阈纵横驰骋。当然,在这个“碎片”时代,晓音的诗决不是随意拷贝的一些感觉碎片,而是用心和智精心营构的,其诗中的异度空间决不是要哗众取宠或故意吸引读者眼球,她是用自己独特的诗笔构筑了自己独特的诗歌艺术世界——一个具有独特的骨感美的活的艺术世界。

晓音曾不无感慨地说过,“在这个‘小女人写作’泛滥的时代,我的诗很难让人愉悦。”[1](P272)确实,晓音的诗也许在当下这个以消费为主导、以寻求感官愉悦为目的的时代,她的诗也许真难让人愉悦,因为她是靠着她的内在质地、深厚的蕴涵和高超的艺术手法来诗写心灵的,其美是真真实实的骨感美,冷峻而坚硬,实在而厚重,以消化快餐文化的阅读心理是无法深入领略其美的,它需要用心灵细细品位,慢慢咀嚼。走笔至此,重新捧起绿色的《方式》,我感觉我捧起的是一杯香酩,在更细心的品尝和咀嚼中将散发出更诱人更持久的清香。

注释:
[1]晓音:《方式》,漓江出版社,2005年版
[2]罗兰·巴特尔《写作的零度》,见罗兰·巴特尔著,李幼蒸译《符号学原理——结构主义文学理论文选》,北京,三联书店1988年,P88
[3]孙绍振: 《论诗的想象》,《审美价值结构与情感逻辑》,华中师大出版社,2000年版,P35
[4]李诗信:《晓音诗歌近作探秘》,见晓音著《方式》,漓江出版社,2005年版,P280
[5]吴晟:《中国意象诗探索》,中山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P155
打印本文 打印本文 关闭窗口 关闭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