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妓
——和翟永明《关于雏妓的一次报道》
人群中有很多人,他们是男人
他们中有父亲。兄弟。儿子。丈夫。情人
他们中大多数人心中有山脉。有丝丝缕缕的水草
太阳升起时,他们小心地佩戴香和玉
但他们中,有人彻底忘掉了童年
这些远离祖训的人,逐渐退化为偶蹄类的动物
他们匍匐在暗处,心中有狼。有黑
没有母亲。女儿。姐妹。花朵。
他们佩戴刀具。剜别人的眼睛。心。幼小的器官
他们采摘花朵。花骨朵
他们将肮脏种植在肮脏里
层出不穷的鲜血,淹没了歌声。笑声。红。
这些畜生。他们将得到报应
最好让他们烂掉心肺。手脚。烂掉
作为一个人的权利
而且,不许转世。没有轮回。永无
再萌发的可能
(09、6、3)
关于“雏妓”的一次再报道
翟永明 发表于:2009.05.17 11:38
关于“雏妓”的一次再报道
大约是在2002年左右,我从报上看到一则消息。关于一位13岁女孩离家出走,被人贩子拐卖到卖淫场所之事,让我震惊的是:在其后的一个月之内,共有300多个男人以嫖客身份强奸了她。说:“强奸”,是因为这个女孩完全处于被迫。因此她在算术本上记下了这些她不知道名姓的人。女孩的父亲在她被解救之后,得知她已身患十来种性病,且被迫切除了卵巢,致使她终身不育。这位痛不欲生的父亲说了一句话:“我的女儿一看就这么弱小,这些人也有女儿,他们怎么可能下得了手,作这样的事情”。正是这句如此悲痛的话震动了我,让我写出了《关于雏妓的一次报道》这首诗。
如果说那时写作这首诗时,还把这件事当作一个个案,那就说明我们对中国某些男人、某些丑陋的中国男人认识不够。从那时到现在,一个父亲的悲痛声音言犹在耳。报上和网络上就连续出现了习水强奸案和丽水强奸案。
据4月28日的东方早报报道:“浙江丽水市碧湖中学多名女生遭强奸,至少有10位13周岁到16周岁的女初中生曾被陈伟军、大兵等人强奸,碧湖中学被“糟蹋”的女生数量有几十人之多,其间,多个女生堕胎、被传染性病乃至被诊断为终身不孕。涉案人员中有多个村干部,在坊间传闻中还涉及多位公务员。”诸多强奸幼女案触目惊心、骇人听闻,除了已抵达我们良知的底线外,也由官员、成人参与的强奸案,变异成了受害幼女受唆使,传销式地协助强奸者强奸女同学的怪现象。
据说丽水以“绿色生态”闻名,如此肮脏的社会现象能与这四个字挂钩吗?此地生长和寄生着这类有钱、色胆包天、无廉耻道德,丧尽人伦良知的东西(这种东西动植物中都找不到,还是只有人类才有)。连女孩的生存都没有保证,配谈“绿色”二字吗?
在一些中国男人的眼里,不但不以糟蹋幼女为耻,反以为荣。更令人瞠目的是,“书包妹”成了他们的“佳品”,且还与朋友一起分享。恬不知耻的认为“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这当然与中国文化糟粕中“采阴补阳”的封建遗毒有关。正因为如此,糟蹋幼女在一些地方已经形成一种风气,更可怕的是基层公务员参与其中,且最终官官相护。习水案中,“拿到‘尚方宝剑’的遵义市公安局专案组8名民警悄悄进入习水县秘密调查取证”,才使案件得以公诉。但是最后,“强奸”变成“嫖幼”,责任往女孩身上推。不仅强奸女孩,更是强奸公众的智商。记得《关于雏妓的一次报道》这首诗在《诗刊》上发表时,“雏妓”被改成《部份的她》。也许主编觉得这二字太刺激人的神经,也许觉得中国没有雏妓。现在,习水事件正式地由习水县检查院定下了这个说法。成了罪犯逃僻责任的一个借口。
贵州习水糟蹋幼女案的结果,现在杳无音讯,丽水强奸女生案似乎也没有引起网民们强大的关注。事情变得就像我在诗中写的一样:“我们这些人/看了也就看了/它被揉皱/塞进黑铁桶里”。也许在中国,这样的强烈的“魔幻现实主义”,让人们也都见怪不怪了。难怪中国人写不出像《百年孤独》这样的作品,因为现实中的“魔幻”,比现实更像现实。人们面对这些丑陋,也就麻木不仁了。
想起那位父亲的悲痛之声,也许,只有当那些糟蹋别人女儿的人,自已的女儿遇到了这样的事,他们才会知道那种悲痛的感觉。拿什么来拯救这些女儿?良知?道德?这些让人发指的行为已突破道德底线,以后,还会有什么是人不敢触碰的?
又及:这篇文字刚刚写完,昨天又从报上读到宜宾市国税局白花税务分局局长卢玉敏,花钱“买处”,与被人拐骗来的初一女生,年仅13岁的女孩发生性关系。原本定罪“强奸”,但因其“真的”不知道女孩只有13岁,最后定为“嫖娼罪”,变为罚款5000元,拘留十五天的“顶格处理”。13岁的女孩就那么难以辨认是否成年吗?真是污辱公众的智商呵。看来,花几百、或几千元钱就可以“买处”,抓住了不过就是罚款5000元而已,拘留多少天谁也不知道。“买处”成本如此之低,难怪这位分局长还怪委曲的,只怪那位女孩“她说她已15岁了”。难怪中国现在糟塌幼女的事件层出不穷,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呵!
《关于雏妓的一次报道》写于2002年,今天读来仍像为当下而写,这是令人悲哀和切齿的。诗附于后。
附:《关于雏妓的一次报道》
文/翟永明
雏妓又被称作漂亮宝贝
她穿着花边蕾丝小衣
大腿已是撩人
她的妈妈比她更美丽
她们象姐妹 “其中一个象羚羊”……
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宝贝
宝贝也喜欢对着镜头的感觉
我看见的雏妓却不是这样
她12岁 瘦小而且穿着肮脏
眼睛能装下一个世界
或者 根本已装不下哪怕一滴眼泪
她的爸爸是农民 年轻
但头发已花白
她的爸爸花了三个月
一步一步地去寻找他
失踪了的宝贝
雏妓的三个月
算起来快100多天
300多个男人
这可不是简单数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
那么多老的,丑的,脏的男人
要趴在她的肚子上
她也不明白这类事情本来的模样
只知道她的身体
变轻变空 被取走某些东西
雏妓又被认为美丽无脑
关于这些她一概不知
她只在夜里计算
她的算术本上有300多个
无名无姓 无地无址的形体
他们合起来称作消费者
那些数字象墓地里的古老符号
太阳出来以前 消失了
看报纸时我一直在想:
不能为这个写诗
不能把诗变成这样
不能把诗嚼得嘎嘣直响
不能把词敲成牙齿 去反复啃咬
那些病 那些手术
那些与12岁加在一起的统计数字
诗、绷带、照片、回忆
刮伤我的眼球
(这是视网膜的明暗交接地带)
一切全表明:都是无用的
都是无人关心的伤害
都是每一天的数据 它们
正在创造出某些人一生的悲哀
部份地 她只是一张新闻照片
12岁 与别的女孩站在一起
你看不出 她少一个卵巢
一般来说 那只是报道
每天 我们的眼睛收集成千上万的资讯
它们控制着消费者的欢愉
它们一掠而过 “它”也如此
信息量 热线 和国际视点
象巨大的麻布 抹去了一个人卑微的伤痛
我们这些人 看了也就看了
它被揉皱 塞进黑铁桶里
2002/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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