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在施玮的《放逐伊甸》中一直反复出现一个圣洁美丽的《圣经》人物—“利百加”,作者至始至终用充满爱与诗意的笔调描写利百加的神圣与光明,她是书中人物精神世界“真善美”的象征。《圣
经》中利百加是个美好贞洁的女子,是上帝赐予以撒的妻子,娴静美丽而且非常有美德,在以撒父亲亚伯拉罕仆人口渴时无私的及时给予水,并饮饱骆驼。当安排好
她的婚事时,利百加也不辞辛苦远嫁到迦南地,恭良顺从命运的安排。尤其是田野中与以撒的第一次相遇,更是把她们之间美好圣洁的爱情的美好推到了高潮,最后
引入以撒母亲的帐篷,开始了她和以撒幸福美好的婚姻。在《放逐伊甸》中,作者很多时候引入这个意象来衬托现实社会戴航的爱情。在关于戴航的故事的章节中,
利百加的故事反复出现,尤其穿插在戴航与李亚的爱情中以及在戴航的梦境里。其实在戴航的潜意识中一直希望或者将自己当成圣洁的利百加,希望自己能摆脱俗世
纤尘不染,并且能获得纯净无暇的爱情。
戴航在小说中算得上是俗世沙漠里的一股明澈的清泉,荒草乱从中散发芬芳的美丽雏菊,她是作者塑造的现实中的“利百加”,蕙质兰心,自尊自爱,心灵的纯净,对真理和爱
的
执着,对自己精神家园的洁身自好,让书中无论是男人(李亚,兴安)还是女人(萧苇)都对她怀着一颗欣赏佩服尊重的心。戴航是唯一个在商品经济浪潮对文化冲
击下坚持住自己阵地的文人,她不甘俗媚坚持自己原则,坚持对真爱的追寻,对精神家园的坚守。但即使“美丽的利百加”戴航的精神世界也并非完美无缺。因为父
母婚姻的失败,从小缺少父爱,所以她内心对父亲充满怨恨,家庭的残缺让她一直不肯谈起父亲也不愿见父亲甚至不愿意原谅他。父亲就像她心中的一根刺,永远在
隐隐作痛。戴航渴望单纯永恒真挚的爱情,但是她爱着的李亚放荡不羁,玩世不恭,甚至私生活混乱,在物欲横流的世界戴航渴望的纯净感情世界早已失去了根基,
在追求真爱中遭受的挫折与打击,让她不相信婚姻,对婚姻恐惧,不相信爱情,没有安全感,一直不结婚。戴航只有在梦里幻变成她才能感受利百加的圣洁以及爱情
的甜蜜纯净。
面对精神的这些困境,人类怎样才能得到救赎呢?施玮的回答是,灵魂的救赎只能在基督教的大爱与宽恕中实现。耶稣基督说:“我赐给你们一条新命令:乃是叫你们彼此相爱;我怎样爱你们,你们也要怎样相爱。”绝对爱人是上帝的本质,是上帝给人的根本准则。基督教文化强调“爱”是最大的律法,它同样具有救赎的意义。“你们要从心里彼此相爱;假如有人得罪你,你要心平气和地向他说话,你不可存诡诈的心。如果他忏悔和认错,你就要宽恕他。但如果他不承认错误,你不要和他动怒,以免他受到你的毒而开始咒骂。这样就要犯双重的罪⋯⋯如果他竟恬不知耻,坚持作罪,你也要从内心来饶恕他,并要把伸冤之事交给上帝。”
与爱密切相关联的是赦免式的“宽恕”。博爱是基督教弘扬的伦理信条,是基督教文化最核心的部分。也许正基于此,宽恕显得尤为重要。所以,施玮并没有让《放逐伊甸》中人们的爱走向灭亡,“1999年神的救恩奇妙地临到了我,在我拥有圣经十年之后,在我只把它放在哲学与文学的思想领域,而拒之于生命之外长达十年之后,神以它神性的智慧和爱,超自然地向我这等死的人启示了他自己,使我得到了重生,也为我笔下的人找到了回家的路。”
小
说中的主人公戴航就是在爱的指引下,宽恕和原谅了曾经抛弃她的父亲,用同样宽容的爱原谅和接受了自暴自弃后悔悟的爱人李亚,结束了爱的漂泊之路。她反复阅
读的圣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故事读本而是人生的启示之书,给予她心灵的款份宽慰和医治,深受心灵漂泊之苦的她,在圣经宽恕大爱的教义中找到了自己的停泊地。
不仅戴航是如此,在施玮的笔下,通过宗教的博爱与宽恕,所有的人都得到了解脱。李
亚在获得商业成功后却在精神上感到失落和痛苦,一直自暴自弃,在妓女怀中和酒杯里糜烂度日,最后生患性病拒绝治疗准备等死。实际上他在追求物质的过程中发
生了信仰危机,失去了精神寄托,精神世界的虚无让他失去了生存的动力。直到一场意外的车祸,让他在生与死之间,看到了神圣的“天梯”:“
天梯以炫目的光芒忽然临到他,周遭的一切消失了,甚至包括他自己。这光芒带给他一个巨大的震动使他从沉重中脱出来,几乎是轻盈地沿着梯子向上爬。那座现在
已经看不见的大楼仍在翻腾它尖啸的吼声,如一只只波浪中伸出的手索取他。梯子的光芒为他生出了巨大的翅膀,他无声地却又是坚定速疾的飞升,直到进入完全的
宁静” 宗教
的精神力量唤醒了他,启示了他,拯救了他,让他摆脱了人生价值虚无的感念,重新回到基督大爱的怀抱,找到生命的价值。赵溟更是通过对自己灵魂的批判忏悔反
思获得了精神上的平静与安宁,两次在夜空下,在神谕的启发下,找到了回家的路。经过赵溟心灵经过漫长的自我的忏悔救赎和信笃上帝,在基督精神的启发下,他
终于获得了渴望已久的平静,获得了女孩父亲的原谅—“你们的罪虽象朱红,必变成白雪:虽红如丹颜,必白如羊毛”;
也得到了妻子的谅解和好如初—
“你们做丈夫的,要爱你们的妻子,如同爱自己的身子,爱妻子就是爱自己了”。 书中所有的原罪最后都通过人物自我的忏悔(赵溟),通过经历死亡获得对人生的感悟(李亚),
冲破积怨发自内心的宽恕原谅(戴航)一一得到化解和救赎,这契合了基督教博爱与宽恕、慈悲为怀、拯救苦难的精神。
基督文化强调“爱”最大的律法, 视“爱上帝和爱邻人”为信仰的全部真理和核心, 呼告人们“要终生爱主并真心彼此相爱”。这处“爱”是一种神圣的恩典, 同时又与“信”紧密相连, 惟有凭此, 人才有获救的希望与可能。“基督教信仰的起点是在于罪人对上帝的离弃, 而其落点则在于上帝对罪人的救赎。”因此, 基督哲学的终极指向不是原罪而是救赎, 是人类通过自己的救赎重沐上帝的神光,救赎之路就是还乡之途。”正是物欲,是原罪,折断了天使的翅膀,使人类缺乏救赎与还乡的指引,而信仰上帝皈依基督,这正是作者在小说中告诉我们的抗拒物欲横流的一种选择。这也许不是唯一的选择,但它却是值得去尝试的一种选择。因为“这个上帝不在天堂, 不在人类历史长河里, 而是深深扎根于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同时, 信仰这个上帝即信仰一种宗教精神, 因此并不意味着对现代科学与理性的反动,也不意味着对现代物质文明的颠覆。科学和文明都是有价值的存在, 人类离不开它, 但人类不能崇拜它, 因为它是有缺陷的存在, 它的缺陷性终究会把人类引向虚无。” 施玮所建构的精神家园中,基督上帝已经不是一个人神,而是一种代表宽恕与爱的精神信仰,是支配现代世界由混乱回归宁静的信念法则。信仰这个上帝, 无限地靠近这个上帝, 人能够在苦难与邪恶的世界里从混乱中解脱, 灵魂得以拯救, 并找到生命的价值。
当代文坛产生了一大批以表现人生的悲凉、现实的荒诞为主旨的作品,这是时代精神的体现。当代人面对严酷的人生充满了危机感、荒谬感,这些促使一些有责任感的作家去寻找现代人生的出路。施玮对人生终极的发问便是在基督教中获得了答案,基督教主张用宽恕,顺从,忍耐来消除罪恶,用仁慈博爱来拯救社会,就象她在《放逐之途》所说的,“我
们的神是美的源头,是光明本身,基督徒应成为世上的盐与光。作为一个基督徒,我们应该对本民族及人类的文化、政治、经济各领域负有责任。”,“中国文化必
须被洗涤、重生,才能成为全人类文化的祝福。以福音的大能,以神的光来重生我们的文化,是我们这一代基督徒对于救主、对于子孙、对于民族、对于人类、对于
生命本身不可推却的责任。”实际上,
基督教的生命力历千百年而不衰这一事实本身就表明宗教信仰是深深植根于人类木性中的一种情感需要,是对人类生存意义的终极关怀,是人类精神最终的伊甸园。当作家使笔下人物的苦难与求索与宗教联系在一起时,就这样, 博爱融化了孤独, 宽恕稀释了怨恨, 忏悔战胜了原罪, 崇高超越了平庸。
白英丽.《雨王亨德森》的“负罪—救赎”母题[A].中山大学学报论丛,
2006年.第26卷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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