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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旧事》系列
作者:兰雪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1468  更新时间:2009/10/26 20:44:00  文章录入:admin  责任编辑:admin




《城南旧事之一:盗草贼》



夜,很高

夜,很黑

又黑又高的夜,是孩子们眼中的擒拿高手



高手掌中,那捆生产队的干谷草

那个邻村的盗草贼,黑五类

吊在窗棂上的脸

晃悠了三十年



三十年来

女孩眼中,除了那捆干谷草,那张蜡黄的脸

还有什么



在那里,晃悠着

晃悠着——





《城南旧事之二:黑蝙蝠》



会水

会笛子,夏日里

经常凫过村头的小河



其实,他只是一个拄着双拐的瘸子

无父无母,是当时的五保户

也是我们这群孩子眼中的不祥之物



黑蝙蝠,是什么时候,住进场院小屋的

又是什么时候,被抬出场院小屋的

我记不清了



只记得:窗棂,霜雪,一大堆人

和一根被砍断的

带血的绳子 





2005.10.23





《城南旧事之三:傻杌子》



他叫傻杌子——

惟一的手艺:敲竹板儿

惟一的营生:要饭

惟一会唱的几句歌:天大地大,不如毛主席的恩情大

惟一的优点:到处认干妈

惟一的新衣裳:公社一年两季救济的绿军装

惟一的帽子:一顶震翘欲飞的破棉帽

惟一的面貌特征:两道长年奔流不息的脏鼻涕

惟一的身份:烈军属遗孤

惟一的结局:某年某月某日,不慎落入冰窟,不救而亡





2005.10.24





《城南旧事之四:孙老师》



如果您,患有喉癌的喉咙里,抠出的最后一道光

还在这世间直立行走的话,照亮的,必是您的学生

和您翻阅过的一摞摞书。或许



还有您,惟一的儿子。而您的

那个农村女人,会永远除外。她会被您

永远反锁进,那间简陋的教工宿舍



“黑!好黑!”

她肯定这样哀求过您

我相信,临邑三中九级一班的全体同学都能作证



都能证明:他们拥有一个喉咙里发光的好老师!

一个发出悦耳的临邑普通话的男高音:“上课——”

“同学们好——”



老师,说来让您伤心:

我们班十九名女生,除了个别窝囊废

都下定了决心:找对象,绝不找教师!

这大概是您不曾想到的,也是您喉咙里的那束光,远远不曾穿透的……







2005.10.24





《城南旧事之五:马老师》



他留给这个世上的

更多的是传说:国民党高级将领,毕业于黄埔军校

曾和蒋介石拜过把子,若干房姨太太

死后有遗嘱:将身体捐献给国家,用作解剖



他留给三个女孩的

却是一份真实:干瘦。矮小。年逾古稀

做过多年的敲钟人。一只嶙峋的老手,曾在我的备课本上,抄录过一首歌词——



《世上只有妈妈好》*

他说:当年他的部队,在长江沿线和解放军打仗

当战壕里突然响起这首歌时,几百号子人,哭作一团



那是一个秋天的夜晚

满屋子橘黄色的光,温柔得一漾一漾

他那张漏风撒气的嘴,唱着唱着,就打起了拍子







注:此处的《世上只有妈妈好》*不是台湾电影《世上只有妈妈好》中的那首主题歌。





2005.11.21







《城南旧事之六:老女人》 



完全可以用“贫瘠” 

来形容她



偶有几丛稀疏的红柳 

随风摇曳 

也是老女人仅有的几位亲人 

幻化而成:唯一的双亲,唯一的死鬼,以及早夭的儿子 



如今,盐碱地耗尽了她

一生的经血

只剩下——



一群群埋头挖土的土拔鼠 

用锐利的小爪子,向盐碱地的更深处

挖去......





2005.2.4 









城南旧事之七:《三寸金莲》



一定是鲁西北小城

傍晚的风,惊动了她



她推开身上的层层黄土

踮着那双远近有名的三寸金莲

姗姗而来——



就是这双三寸金莲

死死地弯进了六岁儿子的小命里;

死死地弯进了两岁女儿的小命里;死死地弯进了老实巴交的前夫命里



黄昏时分

将她一掌击昏

抱紧那双三寸金莲,跃马挥鞭

飞奔而去的汉奸男人

一年后,倒在了

芦苇荡里,再也起不来了



两声枪响

一滩血迹,结束了什么

又开始了什么



这旧式女人

这三寸金莲,这弯曲而残酷的美......







2007.5.28







城南旧事之八:《我的木匠哥哥》



题记:鬼节将至,怀念我的堂哥。



我相信——

你是酒缸里泡大的

酒缸歪斜

你于半夜,浮出半截身子

左手小钢锯

右手小锤子,叮叮当当

叮叮当当

你敲打着一个乡下少年

特有的脆,和越泡越坚硬的贫穷与忧伤

学会了有事儿

没事儿地,“嘿嘿”直乐



我相信——

你是天底下最棒的憋木匠

这辈子只做过三件最漂亮的木匠活儿:木马,木枪,薄寿材



木马,送给了最疼爱的小儿子

他骑着漂亮的小木马,围着村庄,“得得得”地转了三圈儿

也没娶回邻村的好姑娘



木头枪,送给了头上长角的小外甥

他小胳膀一晃,朝你连开三枪

你应声倒地的同时

依然,“嘿嘿”直乐



要说,最拿手的

还是那些薄寿材

它们还没来得及一拉溜儿地摆在庭院中

就把掉光了牙齿的穷乡亲

一口口,吃掉



最后一口棺材

你连漆了两遍

第三遍,还没来得及漆出应有的酒味来

一场意外,就把你砸出尘世



当老嫂子哭得天昏地暗

把那口薄棺材拍得咚咚直响

我看到——



一脸酒意的老哥哥

正蹲在半空中,一边“嘿嘿”直乐

一边用力地锯着空气……





2007-11-7









城南旧事之九:《二婶》



美的,就象一把锥子

明晃晃地扎人的眼

走到哪儿

几乎,都能不经意地戳疼一片



几年来,整个小村庄几乎都被她戳疼了

几年来,整个小村庄里的人几乎都离不开这把锥子了



如果二叔不提干

不转业,不爱上城里的非农业户口



二婶,还会明晃晃地扎在这个小村庄里

扎在那个小院子里

就是现在——



就是现在

老人们提起她

还不住地说:“那媳妇,可真俊!

俊得让人生疼!” 





2008-1-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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