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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笔,掘进婚姻本质层面——《2005年6月6日写的诗》试析
作者:罗雨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2230  更新时间:2009/10/25 20:47:11  文章录入:admin  责任编辑:admin

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的爱情,每一个时代也都有每一个时代的婚姻。在诗歌场阈中,爱情素来是女性诗歌吟咏不绝的主旋律,但古往今来的女性诗写者大多站在一种柔弱的角色里抒发对男性的爱恨情愁,诗写女性对爱情的执着与炽热,真应了张爱玲的那句话:“我们女人一辈子怨的是男人,说的是男人,心里想的还是男人。”一切都以对男性的爱恋为基调。古代的《上邪》称得上女性对爱情大胆淋漓的宣告与直白的开始,但脱不开对男性的依附心理。而《女子诗报》主编晓音的诗《2005年6月6日写的诗》却把诗笔掘进了婚姻的本质层面,以一个女人的视角直指当代婚姻生态,并且在诗中毫不流露出她是个柔弱的女性角色,如果避开作者读这首诗,全然分不出其作者性别。也就是说,在婚姻景观面前,晓音正以一个与男性完全平等的角色与男性平视婚姻问题,这无疑是个大胆的尝试与创举。
有着“中国第一部全面解读70后婚姻的极限之作”美誉的《心乱不已》的作者唐酽曾指出,当代的婚姻象一个银样镴枪头,表面上挺新潮,挺有形,但经不起推敲,一有诱惑的火焰就至少会发生表层熔化。这个时代处于婚姻中的许多人都徘徊于理想和现实、灵与肉、情与欲之间的暧昧状态。这是一种混沌不明、若即若离的状态,在这样的状态中,人们都半清醒半晕眩,男人无法分清自己的爱憎,女人无法区分自己的肉体和精神,生活则无法明辨是是非非,正如安琪说的这是一种“非道德”的生活,即无法用道德标准来衡量的生存状态。而晓音的《2005年6月6日写的诗》反映的正是当前这样一种婚姻状态,她的这组诗可谓是“离婚三部曲”,《离婚:序曲》、《离婚:主题》、《离婚:结果》构筑了三部曲的各个声部和曲调,她用诗笔的感性张力与其特有的理性智思深刻的掘进当代婚姻的本质层面,在女性诗歌中为女性婚姻生态树起了一片新的风景。
一直以来,离婚好象对于中国女性来说都是灭顶之灾,因为古代有“休妻”制度,被休无论对父母对自己都是一种莫大的耻辱;在现代,婚姻依然是女性的全部,离婚对于女人来说不是解脱,而是走向坟墓。然而在晓音的《离婚:序曲》中,诗人以与男性同样平静的心理讨论着离婚。在她的诗笔下,离婚对于女人来说也可以平心静气,自然而又自然,开篇的诗写即可见诗人的心境:
早晨的天气很好
艳阳高照
草地上流光溢彩的水
从这边滑到了那边
自然环境的安宁、祥和,与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反映了诗人面对离婚的平常之心,也折射了这个时代的女性对待离婚的心理态度。在“很好”“艳阳高照”的天气里,谈论离婚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个时候,我们开始谈论离婚
我们把一只凳子的一端留给儿女
他们在中午回家的时候
他们会很规矩的坐着吃饭
在婚姻的城堡里,女性常常把家庭和孩子看成自己的全部,看成自己的生命之维系,而在晓音的笔下,家庭和儿女,都已经淡然处之。一直以来,离婚一般都是男人变心居多,描写离婚之事的文学作品都把男人作为该被谴责的靶子,而当下的婚姻状态中,离婚的原因,不再仅仅是男方做了“陈世美”般的负心汉,而是双方都“我们在很远的地方都找到了自己的知己/他们从不和你我谈论钱/他们从不把擦拭晚餐台上那些污垢/当成夫妻每天必做的功课”,彼此都已经厌倦了围城之中的生活,日常生活的琐碎让两颗心都已经疲惫不堪,昔日的激情早在摩擦中消失殆尽,于是都想寻找围城外的那片天,不仅男人如此,女人亦然,所以女人不再像过去的妇女一哭二闹三上吊,而是平心静气的对待离婚,甚至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愿望:“我们要和那些象空气一样纯净的人/谈一把恋爱/我们要把年纪倒过来写三遍/让它回到十八九岁的时光”。婚姻围城之外的另一片天成为心之所向,情之所系,情感在道德范畴的背叛和责任的缺失不再是男人单方面的事情,已经成为男女双方共同的原因,晓音在《离婚:主题》中更是把男女共同的婚姻问题刻画得淋漓尽致:
你我出差在外的时候
都会像刚刚翻身求解放的人
发N条信息,告诉对方——
终于走出了家的警戒线外
家,已经不再是女人沉重的十字架,女人也跟男人一样,把出差当成翻身解放和走出警戒线, 女性在晓音的笔下不再是婚姻受害的对象,不再以值得同情的角色出现,这在女性婚姻心理上无疑是一次重大的突破:
隔着城市的厚厚的城墙
我们共同的敌人就是我们的配偶
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
我们一边相亲相爱
一边幸灾乐祸
晓音在看似戏谑的语言中沉重地表达了逃脱围城处身婚姻之外另一片天空的心理。有人评说晓音的语言是坚硬的,我却认为是柔韧的,因为在坚硬的语言背后是无限延伸的意义和内涵,我们在“带泪的微笑”里品着独属于女人的苦涩与无奈,心痛与凄楚。
在最后一部分《离婚:结果》中晓音站在与男性平视的视角上分析婚姻问题的症结所在:
我们已经进入中年
我们要尽快改正年轻时犯下的错误
夫妻多年,生活如一杯隔夜的白开水
只有N个日日夜夜白眼对黑眼
有的时候,你举起右手拍在我的身上
感觉是我的左手放错了地方
所以你我得紧紧抓住
这偷情的幸福时光

现在,除了谈论离婚,这个上午
我们绞尽脑汁也找不到
另外一件可以让我们怦然动心的事啦!
感情的平淡、生活的单调,使得彼此都生活在“隔夜的白开水”之中,生活在知觉迟钝的“日日夜夜白眼对黑眼”的氛围里,这便常常是婚姻质变的隐性开始和潜在根源。刘小枫在《沉重的肉身》中曾说:“亚当和夏娃走出伊甸园,爱就破碎了,要在此世中爱,就得甘愿成为碎片。爱就是对成为碎片的生命热情和理想有信息和盼望,对它永生不悔。”这也许有些悲观,但又符合一定的事实。当人们走入婚姻,随着日月的增长,其实当初的那份爱也就破碎了,在现实生活的磕磕碰碰和永无休止的舌战中走向平淡,随之而来的是诸多的猜疑、误会和不理解造成的隔膜甚至感情的断裂,于是爱只剩下碎片,于是人们好象就是为了维持这些碎片而努力的维持着婚姻。当然晓音的这组诗决不是从生活中简单地拷贝一些支离破碎的感觉和话语碎片,正如安琪说的:“晓音的诗歌抱负同样是宽广的,但她采用的是保持自己女性诗人的身份,只改变自己看待事物的方式,如果说晓音身上具有男性的某一部分的话,那就是眼睛,即看待事物的眼光,而非性别本身。”[1]她以自己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中的人和事,不再是以他者的身份在言说当代婚姻生态,她已经由女性情感心理的倾吐上升到对人类总体情感的领悟和解剖,由女性个体生命经验的强化到对整个女性生命体验的超越。诗人直面婚姻生态中内在生命的困顿,展示着现代人对婚姻的迷惘与困窘,既是女性所能感触的,也是男性所能感触的,所提供的是女性自身的和人类的双重信息。正所谓“妇女拥有重叠的,相互矛盾的和相互作用的一系列复杂身份,清晰地说明她们同样复杂的需要和问题。”[2]
晓音的这部“离婚三部曲”可谓道尽了婚姻男女心中最隐秘的情绪和体验,酣畅淋漓,大胆直率,如把婚姻放在一个解剖台上,用诗歌之笔解剖开其纷繁复杂的躯体,而诗人和读者都站在一个超越了性别视野的基点上“看”着这被解剖开的当代婚姻生态,让我们在诗性与智性、内在蕴涵与外在张力的多维视点中品出当代婚姻与感情之路的辛酸与苦涩、无奈与无助的婚姻生态景观,更让我们在这景观之中看到了晓音诗笔的锋利与睿智,我们期待着她掘出更多更深刻的社会与人生的生态景观。

注释:
[1]安琪:《女性诗歌写作在当下》,《女子诗报年鉴•2004年卷》,明星国际出版公司,2005年版,P250
[2]马元曦:《社会性别与发展译文集》,北京:三联书店,2000,P21

附:
2005年6月6日写的诗
晓音

离婚:序曲

早晨的天气很好
艳阳高照
草地上流光溢彩的水
从这边滑到了那边

这个时候,我们开始谈论离婚
我们把一只凳子的一端留给儿女
他们在中午回家的时候
他们会很规矩的坐着吃饭

但是,现在我们要离婚了
我们在很远的地方都找到了自己的知已
他们从不和你我谈论钱
他们从不把擦拭晚餐台上那些污垢
当成夫妻每天必做的功课

所以我们要离婚
我们要和那些象空气一样纯净的人
谈一把恋爱
我们要把年纪倒过来写三遍
让它回到十八九岁的时光

离婚:主题

我说我爱,是因为我想到了床
我想把夫妻在床上做的滚瓜烂熟的事
一点一滴地和陌生的小爱人分享
我们得把那些过去了的时光
在偷情的时刻尽情的回放
你我出差在外的时候
都会像刚刚翻身求解放的人
发N条信息,告诉对方——
终于走出了家的警戒线外
你可以尽情的用手机爱我
你可以发无数个吻在手机屏上

隔着城市的厚厚的城墙
我们共同的敌人就是我们的配偶
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
我们一边相亲相爱
一边幸灾乐祸

离婚:结果

我们已经进入中年
我们要尽快改正年轻时犯下的错误
夫妻多年,生活如一杯隔夜的白开水
只有N个日日夜夜白眼对黑眼
有的时候,你举起右手拍在我的身上
感觉是我的左手放错了地方
所以你我得紧紧抓住
这偷情的幸福时光

现在,除了谈论离婚,这个上午
我们绞尽脑汁也找不到
另外一件可以让我们怦然动心的事啦!

2005年6月23日

走向哲学维度的女性之诗
——读七月的海《一匹存在主义的马》随感

一直非常喜欢海德格尔的哲学思想,喜欢他关于诗与思的阐述,喜欢他关于存在与时间的思考,所以当我读到七月的海的《一匹存在主义的马》的时候,我才会如此地被深深吸引住。她的这首诗把海德格尔和萨特等哲人的“存在主义”这个高深莫测的哲学问题诗意地呈现于我们的阅读视野,存在,在她的诗中找到了一种具体而又颇具美学意味的话语表达方式。
我不知道她对存在主义的研究有如何深透,但从这首诗歌我看到她正以一种哲人的眼光思考着这个世界、人生和命运,求索着存在的要义,而且是通过诗之眼,她把诗与思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并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存在”是海德格尔和萨特思考了一生的问题,“此在”、“彼在”、“在场”、“不在场”、“存在”、“虚无”是其理论的核心概念。七月的海在诗中以“马”作具象,成为存在主义的承载之体,她设置了一个哲学的诗歌氛围,并把它纳入到萨特(“存在”、“虚无”)、黑格尔(“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公孙龙(“白马非马”)、博德里亚(“当绝望说出绝望”)等哲学家思想家的哲学范畴,可见其深厚的哲学底蕴。诗与哲学是邻居,海德格尔的著作《诗•••语言•思》中有段话非常精辟:“一切冥想的思都是诗,一切创作的诗都是思。思与诗是邻居。”七月的海在《一匹存在主义的马》中把二者巧妙的结合在一起,开篇一句“从浪尖上抵达,一匹存在主义的马”便把“浪尖”这富有诗意的意象与“存在主义的马”蕴涵的哲思意味融合起来,接下来的诗句中“温柔”“一厢情愿”“击伤”“天真的骚动”“爱情”等与“存在”“虚无”“合理”“神”等语词相糅合,把诗与思交融汇合到了天衣无缝的境地。而这首诗的结尾“一匹存在主义的马/到底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更耐人寻味,诗人对哲性维度的思考与困惑也在此一言难尽。其实,艺术的本质就是对存在的追寻与思索,而只有在诗化的意境中这种存在之思才能达到哲化的最佳状态,正如海德格尔说的:“思必须在存在之谜上去诗化,诗化才把早被思过的东西带到思者的近处。”(海德格尔:《林中路》)她充分运用了黑格尔所说的“哲学思维”,并把这种“哲学思维”贯穿到由感性直观到心理构思的整个创作过程。所以七月的海这首诗的哲学意韵和诗学高度可想而知。
另外,哲学意味的深化也就是理性意识的增强,必然会导致女性意识的淡化,而这与《女子诗报》的艺术要求正好一脉相通。多少年来,女人都是被看做柔弱的代名词,甚至有“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弱者”这样的名言存在,而且还被视为天生的感性动物。其实女人是多面的,正如冰心老人在《〈关于女人〉后记中所讨论的:“她既不是诗人笔下的天仙,也不是失恋人心中的魔鬼,她只是和我们一样的,有感情有理性的动物。不过她感觉得更敏锐,反应得更迅速,表现得更活跃。因此,她比男人多些颜色,也多些声音。在各种性格上,她也容易走向极端。她比我们更温柔,也更勇敢;更活泼,也更深沉;更细腻,也更尖刻……”女人如此,女诗人更是如此,随着时代的发展,她们不再守在“闺阁”里低吟浅唱或是无病呻吟,她们挣脱男人们的“庇护”和男性话语中心的樊篱,把视野投入到更广阔的地方,她们也开始站在一个思想的高地上思考着女人与人类、生命与存在的哲学命题,满溢着理性的色彩,女性意识悄然隐退,就像这首《一匹存在主义的马》,如果把它跟男诗人的诗摆在一块,肯定无人能肯定此诗出自一个女人之手。它的语言、思想、诗意的营造、诗歌背景的氛围,都已经隐蔽了诗人作为女性的存在,这是一个新的境界,这是女性诗歌走向“诗歌”、与男人平等对话的话语方式的哲性建构。我们应当为这种话语方式和策略摇旗呐喊,因为我们都是与男性一样作为同等同质的人存在的女性。
可以说,七月的海也是女性诗歌领域里的一匹存在主义的马,我们但愿这匹马在诗歌领地里更加驰骋出她独具的风采与魅力!


《一匹存在主义的马》
七月的海

从浪尖上抵达,一匹存在主义的马。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像当年
指鹿为马像白马非马,它们
在世界的一厢情愿里:咆哮且四蹄腾空。
一匹存在主义的马,被虚无
喂养着,被我喂养。当绝望说出绝望
当疼痛找不到出口
我跪下,与一匹马共鸣。
这是一匹存在主义的马
它不经验主义,它屡屡被我的温柔击伤
它有天真的骚动
当爱情突然来临,一匹马
一匹存在主义的马,相信了神的力量。
一匹马,从浪尖上抵达
前方是虚无的大海。可是一匹马
一匹存在主义的马
到底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2005年6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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