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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意识弧度的诗性飞翔
作者:罗雨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1951  更新时间:2009/10/25 17:59:59  文章录入:admin  责任编辑:admin

第一次进入“女子诗报”论坛,首先吸引住我的是那句不断流动的文字:“敬请你正视诗歌而不是关注女人”。我便知道,这里,一个女性群体正以其独特的女性魅力和话语方式阐释着诗歌场域。黄芳当然不例外,她虽然不是女权主义者,但她的诗中涓涓流淌着于沉默不语中默默抬头的女性意识。她自己在《生活在母语之外》中也说到:“实际上,女人天生就更适合做诗人。因为她们更敏感,更细腻,更善良,也更富于诗意。……我的诗确实性别征象很明显。我觉得这是很正常的。我的写作从来都是从我自身的角度写的。而且我也很喜欢其中弥漫的女性意识。”她以其女性特有的细腻、柔韧、敏感与诗意,诗写着爱情与亲情、日常情绪与心灵体验以及生活中的许多感动瞬间,在女性意识的弧度上用诗笔展示着她诗性的飞翔,在对黄芳无数次的凝视中,我心底常常涌动着莫名的感动,因为,感动的泪光中总是掠过一个女性诗性飞翔的姿态。

一、 意象:女性自我的表征

意象是诗人情感意绪的物态化呈现,情郁于中必形于言,意象常常成为情感的载体。黄芳的诗歌中“泪”、“雨”、“四月”、“蓝”等意象构筑着她伤感而温柔
的艺术世界,也凝塑出一个柔弱女性自我的生动形象。
黄芳尤其善于用“泪”和“雨”的意象抒写眼中泪,心中事,意中人,如“四月的到来和消失,/一滴泪的过程。”“哦,四月的到来和消失,/一个季节蔓延的灰暗和谎言,/一只飞鸟的坠落和呜咽,/一朵花、一滴泪的开放和凋零……”(《四月的到来和消失》),“这些厌倦、放弃、美人的迟暮/她要忍住哪一滴泪水/才能看得清?”(《回忆,与荷有关》)“……其间发生了多少事?/那张被你轻轻蒙住泪水的脸庞/不是我的”(《过去了》)“泪水之外,记忆可以说出更多”(《水袖中的灯火》),“是午夜的音乐。向下的泪。/无数次离别里的转身和回头。”(《慢》)“当最轻的一阵风吹过,/当翻飞的叶片抑制不住她沙沙的泪。”(《如果要说别离》)“昨天笑容里的泪,/便是今天暗暗的悲伤。”(《哀歌》)等等诗句都是用“泪”这个意象来承载她那无法用其它语言表达的忧伤和痛楚,泪,几乎成了她情感言说的唯一依靠。品读这些诗句,再硬的心也会软化,再坚强的意志也会柔韧,真如歌中所唱的“再怎么心如钢也成绕指柔”。而“已经很久了/她想象着他们的相遇/想象着多年前那场三月的大雨/在一个命定的日子飘落”(《已经很久了》)“列车外的雨。雨中的面孔。湿漉的呼喊。/那么痛。”“ 亲爱的,这是在离开你的途中。/雨反复地下,大了又小。” “亲爱的,这是在离开你的悲伤中。/雨水里哭泣的面孔,阴影中的光。”(《在离开你的途中》)“在四月,在多余的雨水中,/一只方向不明的飞鸟,/在高高的枝头说出真正的故事,/说出绸背面飘忽的影子。”“ 被雨水背叛的天空,/是一张灰黑隔世的绸。”(《四月的到来和消失》)则是用“雨”这个意象营造着伤感痛心的氛围,雨既成了诗歌场景,又成了心绪表征,更成了诗人心中难舍的寄托与牵挂,那决不是客观外物,决不是自然之景,那是她一腔柔情,那是她全部的心痛与爱恋。“泪”与“雨”这两个意象在黄芳诗中俯拾即是,真应了那话:女人是水做的。泪与雨都是水做的,在黄芳的诗歌中,泪与雨融为一
体,泪水即雨水,雨水即泪水,如“ 仅仅一句话,让我把一场大雨想象成一场罕见的爱情的泪水。”“所有与泪水和幸福有关的歌唱/不过是漂浮在大雨之中的微弱的灯火/孤单而命运凄凉。” (《与泪水有关的一场大雨 》)“而在暗流开始的午夜,/它破裂,漏下泪水,/打散某个人独自的梦。/在四月,在多余的雨水中,/一只方向不明的飞鸟,/在高高的枝头说出真正的故事,/说出绸背面飘忽的影子。”(《四月的到来和消失》)在这些诗句里人与物、情与景、心与境交融互化,女性的万千柔情都化做水,化做泪与雨,女人成了泪与雨的载体,二者凝合成了诗人的诉之不尽的诗情。读来让人无法不觉得满纸都是泪与雨,都是潮湿、感动,还有隐隐的痛与伤。让我不禁想起《红楼梦》的《枉凝眉》曲中的一句词:“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这里隐藏着一个故事,说是绛珠草由于受了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得以活下来,发誓来世要把所有的水都还给他,神瑛侍者下世为人即宝玉,绛珠仙子便也来到尘世做了多愁善感的林妹妹,把一生的眼泪都给了宝玉。且听黛玉的含泪之诗:“不知风雨几时休,己教泪洒纱窗湿。”亦是“雨”与“泪”相互映衬,互相作铺垫。黄芳暗中与黛玉的心有灵犀,这决不是巧合,而是作为一个女性自觉的女性自我意识的契合。
自古便言“男儿有泪不轻弹”,泪几乎成了女人的专利,黄芳在诗中把“泪”与“雨”揉成了女性自我的表征,我们在这“泪”“雨”的凄美绝伦、哀婉动人的意象氛围中,都被浸润了一种作为女性的感动。


二、爱情:女性意识的聚焦

徐志摩曾经说过: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就有爱;没有别的天才,就是爱;没有别的能耐,只是爱;没有别的动力,只是爱。
爱情一直是人类追求的一个永恒主题,几乎每一个诗人都穷其一生来寻求爱情的真谛,诗性地诠释爱情之本质。女诗人更是把它作为一把或温柔的刷子或锋利的匕首,探入爱情的内在生命空间,女性意识聚焦于对爱情的诉求之中。黄芳对“爱情诗”可谓是得心应手,可以随手拈来,可谓“爱情诗”领地里婉转啼鸣的夜莺,是“一生只为了一次的歌唱而孤守高枝的爱情鸟”。黄芳曾对朋友说过:“爱情对我的影响和意义?——应该是巨大的吧,不管是成功的爱情还是失败的爱情。”爱情始终是她的诗歌的主旋律,在她的爱情诗中,我读出了此花不与群花比的李清照“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之凄凄惨惨凄凄,如烟花般寂寞的张爱玲笔下倾城之恋的凄婉动人以及如荆棘鸟含血吟唱般的冷艳绝伦。像《过去了》中对爱情往事的回忆、依恋中挥之不去的惆怅与痛楚,《在离开你的途中》对恋人无语凝噎的依依不舍,《与泪水有关的一场雨》中对爱人的爱之切痛之深思之苦,《白芷祭》中爱恋之刻骨铭心与哀婉凄楚,都堆积在字里行间如开闸的洪水,足以淹没任何一个触摸这些文字的读者。黄芳几乎集中了所有的笔墨、心血与感情来塑造一个追求爱情至美境界的女主人公形象。且看:
“我无数次地想撕碎天涯海角去贴近你/在你远离的日子里”。(《已不可挽回》)“这是她留给大地的最美的影子/有如忧伤的芦苇在画中摇曳。”
“这是她一生中最美的影子/有如万念俱灰的芦苇在画中回头。”(《在画中回头的影子》)
“我到处找你,履水火如平地/翻天涯作枕籍……在我徘徊的路口/一颗烟头还未熄灭/你湿湿的气息还没散去/我奔跑起来/大声地叫你……我写你,在洁白的信笺里/在一首诗中,在蝴蝶的翅膀上/我要告诉你,桃花已灼灼/最美的一朵被风吹高/去年的衣衫,暗藏的脸庞/已被春天的河流带回……”(《我到处找你》)
“整整一个秋天,/我在一条路上反复行走。/白茅草萋萋,不是去年的那一片。”(《过去了》)
这些细腻、哀婉、绵长、精致、忧伤甚至绝望的词句背后是如何沉重的一份感情!诗人在我们心中栽种了一片爱情风景,她在这些文字的底部穿透情感的内在脆弱,爱情幻象在瞬间成为个人生命的内在中心。
在爱情的伊甸园里,女性常常是受伤害的对象,因为爱情是女人的全部,却只是男人的一部分。我不知道黄芳曾经经历过怎样痛楚的爱情,但在她的诗意言说中我知道她决不仅仅是在言个人之情,而是执着于对真爱的追寻,对一种至纯至真的爱、唯一的爱的觅求。在这个爱情逐渐荒凉的年代,黄芳用她柔弱的诗笔为我们点燃爱的孤寂火焰,并超出一般的爱恋,一直抵达人类至纯的爱情本质,蕴涵着一种对爱情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渴望。
当然,爱情应当是个广义的范畴,正如其先生刘春的诗歌理念之一所主张的,“爱情绝不仅仅限于男女(恋人、夫妻)之间的爱,而是更为广泛、博大的情感,比如对自然万物的爱,对生命的爱乃至于对父母兄弟的爱等等。”[1]近来她的诗歌也开始走向比较广阔的视野,如写给她女儿暖暖的诗中浓浓的母性之爱亦非常感人。这种对亲情的诗写更加为其诗歌的女性意识添上了光辉的一笔。


三:语词:女性的感伤言说

第一次读黄芳的《白芷祭》,我被她的语言迷住,一种久违的感动袭击了我。我为其情感竟然找到这样一种话语方式而震惊,而她的其他诗又何尝不是同样如此有着语言的魅力呢?其诗中女性特有的感伤、细腻、婉约与热烈以及女性特有的词汇抒写了一种独特的忧伤,那是一种淡淡的忧伤,痛而温柔,苦而甜蜜,秀中有骨,淡中有浓,华美而不矫情,热烈而不藻饰。如其散文诗《白芷祭》中的一段:
而如今,无舟唱晚,你却已远走他乡,不在陪我走进黄昏的小径。告诉我,写满诺言的季节是什么?相互缠绕的那藤那树又是什么?
一遍又一遍地问:归期何日?回来,好吗?你醉酒我醉泪,好吗?
情是亘古缠绵,而江南词吟尽,不见归人。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秋桐何了?秋桐上的寒蝉何了?告诉我。
年年柳色,作别的伤感——柳下一步三回头,胜似长亭复段亭。
总是聚短离长的张望!
柳江边的月色为谁而瘦?
旷野的风太冷了,众多的树木吹着不同的期待。
这一段乃古典情怀与现代浪漫相融合,古诗词韵味与今悲情恋歌相并肩,这决不是从历史和当下生活中拷贝的一些感觉和话语碎片,这是一种肝肠寸断、铭心刻骨的切身体验之苦的凝聚。诗人对语言的高超驾驭能力,在这里为这种穿越时空的爱恋找到了最好的话语方式。
海德格尔认为语言是存在之家,他说:“唯有言说使人成为作为人的生命存在。语言属于人之存在最亲密的邻居。”[2]没有语言,再深的爱恋只有枯死心间。如前所述,黄芳的诗歌中充满了“泪”、“雨”意象,也就离不开这些词语,正是这些词语为之营构了一个“泪”与“雨”的独特艺术世界,另外还有“蓝”、“伤”、“忧伤”、“四月”、“三月”、“纤细”、“柔”等词语,都为其婉约伤感的诗风奉献了一份力量,也为其情感的输出架构了一座桥梁。
然而,女性诗歌曾掀起语言狂欢,即沉溺于自我意识的转换,并触及到无意识的层面,甚至有歇斯底里的特征,追求纯粹肤浅的言说快感,这是一种末世病症,它曾肆掠地入侵女性诗歌,给女性诗歌带来比较严重的负面影响。所幸的是黄芳没有受感染,她依然以自己的方式写着,以其自己的手笔援写才情迸发的瑰丽诗篇,并用这种话语方式打开了女性生命的内在空间,如从黑色的深渊里升起一根纯净的柱子,支撑着诗意缺乏的这个时代里头顶那片昏暗的天空。作为女性,我为她感动。


四、弧度:黄芳女性诗写的未来瞻望

女性诗人常常要面对着“女性写作”、“女性诗歌“的理论范畴,而女性诗歌乃意味着对女性身体的开掘,即专注于女性意识和无意识的书写。伊蕾、翟永明、唐亚平以及后来的李轻松、沈杰、唐丹鸿等都以此抒写着女性角色意识,与时代赋予女诗人的使命相契合,她们因此代表了一代女性诗人。
而黄芳是一个在默默无名中作出沉静飞翔的诗人,刘春也曾在《在偏僻处,在暗处》说黄芳是那种“一个习惯于在偏僻处按照自己的理想生活,按照自己的内心写作的诗人。”[3]她以其沉静、敏感的女性本位角色诗写着生活。于是,我们整体读来不免会发现黄芳的诗歌某种程度上太软,质感与力度不足,过于压抑的柔成了弱,因而其诗歌的女性意识在弧度上不够大,个性不够张扬。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粗浅之见。
我虽然一直非常喜欢黄芳的诗歌,喜欢其中的温软、感动、婉约、细致,喜欢那种人人都易被袭倒的忧伤,但作为朋友,我更希望她能有翟永明坚韧的破碎之花般的刚柔相济,有蓝蓝对大自然、对微小事物、对友情、亲情、爱情等广泛的爱的更开阔的视野,从而标举出更加明显的女性意识来。

翟永明说:“古往今来,伟大的含义既意味着必须表现出所处时代的外部力量和和时代精神,它在外观上则要求一种恢弘的气势。”我希望黄芳的诗歌也渐渐出现这种恢弘的气势,使其女性意识弧度上的诗性飞翔更加美丽迷人!

注释:
[1]刘春:《忧伤的月亮》后记《诗歌是一把刷子》,中国工商联合出版社,1998年版,第113页
[2]海德格尔:《诗·语言·思》,文化艺术出版社,1991年版,第165页
[3]刘春:《或明或暗的关系》,湖南美术出版社,2004年版,第2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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