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想了又想，才去经过时间；经过
刹那而过的礼貌，微微含糊的笑容。
你一想再想，最终没去敲门——里面，
一位老人正在休憩，正在重复天堂的安宁。
（二）
你从窗外望去，看不见任何悲伤——窗户，久久
不能关上。成片的杂粮，充当氨基酸和维生素。
你渴望鱼游到窗口，自己成熟，让你喝一口鱼汤，
营养饥饿的胃，黑眼圈，和日渐柔软的四肢。
（三）
岁月，安静地躺在门板上，喋喋不休的人们
却开始争论时间与另一个人。那是些多年的好友，
你沉默地看着，你泡上茶，坐在黑暗里面，
等待着人们过来解释——有人过来，拍了拍你的肩膀。
（四）
你分不清哪些脚印会带给它们伤害——
水管，窨井，水泥工地，刺目的广告条幅。
你默默地走，影子，倒垂在忧伤的阳光里。
你表露你的善意，你不知道善有多善。你低着头。
（五）
你又无意写到破碎。你已习惯这样的表达。
瓷器，赋予你冷漠的光芒。人们都唏嘘起来，你不明白，
倒流的水会流得那么可怕。你送上鲜花，
鲜花就枯萎了；你点燃一枝烟，火，只一闪而过。
（六）
你不想伤害，你已无恨，把自己抛在物外。
荷，绽出了更多的粉色，你理解它的用意，
如今，也只留下它了，像一个高贵的朋友
偶尔微笑。你已没有悲伤，把自己扔在别人的门口。
（七）
你无法让人安心，让人安耽于友谊。天空
飘下夏天的雪，即将到来的秋老虎
将安排你结婚，生子。你不得不取下甜美的笑容，
去与生气的宠物交谈，说情——你说，雪，总是白的。
（八）
你再没去花卉市场，屋子里飘满隔夜的香味。
你吃完了尚未熟透的无花果和石榴，随后把一支烟拈碎；
你拒绝声音，拒绝来人，拒绝车轮的滚动。
屋子总是没有阳台，你只好卧在陈旧的小床上，听自己说。
（九）
你再没有勇气去认识新朋友，灰黄的脸，瘦瘦的身子。
你不好意思占有世界的空间，只能呆在孤独的音乐里，
呆在尚未完成的画下，看自己萎缩，看水变凉， 然后
喝完——你看到酒杯，孤独地排成一队。
（十）
你无力走出房间，走下楼。内脏，摒弃着狂躁的人流。
那扇铁门，许多人把它打开，许多人从这里走出——
凌晨一点，一个电话惊醒了你，你把它挂断，然后
又尝试走动。你看见灯光，照出了自己的目光。
（十一）
今天，你说到绝症，你说渴望。但是，在
未死之前的这个下午，你还必须交税，必须
去交管理费。出租车上，你面无表情，那位
淌着汗的司机，始终不愿打开车里的空调。
（十二）
那枝荷终于没开出花朵，蓓蕾就发霉了。
那些短暂的粉色，都变成了灰。那枝孤独的荷叶
卷曲得更像老叟，驼背，老泪纵横。那些
盛在花瓶里的水，慢慢变多，变重，变蓝。
（十三）
你再无力吃下这顿早餐，米粥，升腾着白。
你搬来椅子，坐在上面摇晃身体；你拒绝书本的诱惑，
把椅子的腿摇裂，摇碎。狭窄的楼梯上，
倒映着一些阴影，它们斑驳地摇晃，把楼梯撞碎。
（十四）
岁月，那么安静，像越过了百年沧桑后的你。
你发现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动作却越来越慢。
如今，最后的阅读只终止在六枝银柳里——你
在一本未出版的诗集里，气若游丝。
（写于2004年8月初，病初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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