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友人T
你要绕过一场夏天的雪,才能进入冬天;
要绕过那些善良的措词,才能表达年代的缺口。
温顺的羊群总出现在你家门口,
你喂养他们:“生灵呵,来,喝下我煮的奶汁……”
你的善良的妻,未出生的儿女们,一起走来。
你们说外面天黑,劳动者们还在下地干活,
——你执起尖锐的锄,从未砍伤过一根草。
花朵躲在花蕊里面,用花粉,为一些人哭;
为一些人祈祷。幸福是一件瓷器,擦拭,
是瓷器必须的准备,和命运。
·天 意
这都是天意。天意让我重逢江南的洪涝。我的紧张
淹过满城风雨——看,丰庆路溢满流泪的人群。
我长时间发呆,打着今生少有的瞌睡。
我又梦见我的幸运,少女时代的缄默;
梦见汹涌而来的衰老,像一根疲惫的井绳。
天意让我摘下鞋带,去扎住电灯的光。
我又看见人群中的水,哗哗流向我的嘴。
郑州如一颗顽强的土豆,不断膨胀罕见的热气。
所有的奇迹全部发生。所有的发生全部遭殃。
我的朋友都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一个城市的遗忘
你忘了,在城市的末端,生养着一批野生动物,
它们的嗷叫证明了人的文明,并立刻证明了爱。
无人能理解,在这样的夜色下,还有人要选择这条路:
这里,随时会冲出野蛮成性的畜牲,过来嘶咬。
挑战——这是一个懦弱的词。你忘了,我们真正的坚强
是服从。身后,波涛滚滚而来,冲击体液。
你忘了,在充满敌意的人面前,你,是一尊野兽。
你的四肢只向自己证明了自己的品种,而
在那条危险的路上,树林都表现着极强的肉欲,
每一个人,都津津乐道于自我的快乐。
·穴 位
至今,你还没找到致使疼痛的穴位。每一次来,
必抱着成堆的药瓶;你只在我的面部,寻找病因。
用成长中的经验,配出与病情不符的药方;
那些药,误入我的青春,甚至,伤害了你要找的穴位。
至今,你没有找到。你是拉托娜的儿子,
在你的神车下面,跪着一地的向阳花,向着太阳。
水泽神女在冰层里死亡,安抚着冰的穴位。
在我的百合花里,听到尼俄柏的歌唱:
我已找来我的微笑,我的儿女们即将安生。
而你——我已看到你的穴位。
·大 街
50米以内的街面上,共聚集了7位出色的环卫工人,
他们持着夏日的蒲扇,扇着整整一夜的积水。
铁铲——一个如此生动的姓名,让我想起
昨天不小心遇到的一位诗人。他对我说
“我是一位高贵的诗人,我即将飞黄腾达。
你为什么说我不可以?你肯定不是一位诗人。”
我抿着嘴,向那七位环卫工人笑了笑。
他们没明白我的意思。前边的那个人,把水
扫到了后边那个人的脚上。铁铲,像一根蠕虫,
缓慢地伸到污泥里——那泥,像一摊灰黑的肉松。
·声 音
常听到与命运无关的声音,暴风雨
与树干分裂的声音,雷电和人们跑步的声音。
这只是一股不走运的空气,在我们的身边发生。
谁能拯救整座城市的忧郁,用霹雳
拨打万里之外的电话,用毕生遭遇的失败
收割人们的内脏和皱纹?这个时候,我们
都无话可说。他又不由自主地拿起了火机,
点燃一枝焦虑的烟。烟的声音,嘶嘶的,
像一具正在烈焰中蒸发的尸体,像无聊的人们
正在砍伐成批的果树,正在砍伐的劳累中——睡去。
(写于2004年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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